這話說完,秦晗忽然就尷尬了。
我沒看上你。
這句話讓人聽着有歧義。
可以理解成“我看上你”的否定。
也可以理解成,我壓根就瞧不上你。
秦晗擔心張鬱青誤會她,急着想解釋。
可她腳邊是裝着狗糧的大塑料袋,一着急就絆在了上邊,金屬盒裝着的狗罐頭從袋子裏咕嚕咕嚕滾出來。她也沒太站穩,又想着轉身去撿罐頭,差點摔倒。
多虧了張鬱青扶了她一下。
他的手臂是從她背後伸過來的,指尖溫熱,輕輕託了一下她的小臂。
把人扶穩後,一觸即離。
有那麼一瞬間,秦晗能感覺到縈繞着她的竹香稍微濃了一度,也感覺到背上碰到了些溫熱的氣息,可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更像是她的錯覺。
“謝謝。”
秦晗站穩重新轉回去,看見張鬱青正弓着背把地上的狗罐頭撿起來。
等張鬱青擡頭,她纔看清他的神色,不像往常那樣目光含笑,眉眼幽深,看起來挺嚴肅的。
秦晗心裏頓時“咯噔”一聲。
完了。
她就是情商再低,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覺得“我看不上你”這話如果理解成另一層意思,就很太過分很過分了。
張鬱青一定是生氣了。
秦晗很忐忑,站在張鬱青對面手足無措。
張鬱青把手裏的罐頭放在桌上,然後看向秦晗:“小姑娘,下次來不要再買東西了。”
秦晗沒料到張鬱青說的是這件事,也沒料到他哪怕嚴肅時語氣也還是溫和的。
她瞬間鬆了一口氣,撓了撓後腦勺:“可是小金毛寄養在你這裏,很給你添麻煩......”
“所以給人和狗都買了喫的?”
張鬱青又恢復了一貫的語氣,他用腳尖稍稍碰了一下地上裝着狗糧的袋子,故意開玩笑,“放我這兒還怕餓到?”
秦晗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不是的話,下次就不要這麼客氣了,剛畢業的小姑娘又沒在賺錢,買什麼東西。”
張鬱青像長輩似的擡手,拍了一下秦晗的頭,然後拿着狗罐頭去叫小金毛,“北北,來,你的小恩人來給你改善伙食來了。”
他蹲在地上,小金毛興高采烈地搖着尾巴過來,狗罐頭的味道瀰漫了整個屋子。
他看了眼:“牛肉啊。”
秦晗蹲在張鬱青身邊,正看着小金毛“吧唧吧唧”地喫得高興,後門傳來一聲輕響,羅什錦抱了個大西瓜進來:“青哥,井水冰鎮的西瓜,半車西瓜我挨個看過,這個準保是最甜的......”
話沒說完,羅什錦看見秦晗,頓了頓,不大情願地打了個招呼,“嗨。”
秦晗笑着揮揮手:“嗨,羅什錦。”
羅什錦把大西瓜往桌上一放,拎起狗糧瞧了一眼,滿袋子的外語,他連中文都認不全哪能看得懂外語。不過拎起狗糧時帶出來的一張購物小票,他倒是看懂了。
這印了鳥語的狗糧,這麼一小袋居然要200多塊?!
這才4斤!
200多塊?!
還有那幾個狗罐頭,居然要好幾十塊一個!
神仙肉做的嗎?!
在這點上,羅什錦其實挺不喜歡秦晗的。
不是說她這個人不討人喜歡,相反,秦晗長得白白淨淨,性格也文靜,其實是十分討喜的那類女孩。
但她家境太好了,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就她上次買來的陶藝花盆,前幾天有顧客來紋身,對着花盆說了一句:“青哥品味真好。”
當時羅什錦也在場,他眼裏,花盆就應該是遙南市場裏那種,5塊錢1一個,但是蹲在那兒和攤主講講價,也能花10塊錢買下來3個。
結果那位紋身的顧客怎麼說?
她說秦晗買的陶瓷花盆是一個名牌,每一款都是手工做的,一個怎麼說也得150塊。
這種價格上的差距刷新了羅什錦的認知,讓他越發覺得,秦晗嬌生慣養,是個嬌小姐。
后街胡二麻子的兒子,不就是看上了個富家女,後來富家女說了,結婚必須在帝都市中心買房子。
結果胡二麻子家那個缺心眼的傻兒子,搞不到錢,跳河死了。
羅什錦實在是怕他青哥也因爲認識秦晗,沾染上更多壓力。
張鬱青在羅什錦眼裏,是非常非常牛逼的存在。
他青哥多牛逼啊!太牛逼了!
但就是壓力太大了,生活就沒給他任何享受生活的時間!
張鬱青從初中起就勤工儉學,這麼邊打工邊學習,高考時校內成績也是前三的。
可是考了那麼好的大學,沒等上多久呢,就因爲家裏經濟壓力大,說退學就退學了。
要不是爲了奶奶的醫藥費和妹妹學費,他紋身賺的錢都夠他當個款爺,揮霍着享受了。
操,生活憑他媽啥要這麼壓迫他青哥啊!
羅什錦越想越替張鬱青心酸,這種情緒無處發泄,人總有找軟柿子捏的臭毛病,羅什錦挑了屋裏最軟的軟柿子。
他語氣挺衝地和秦晗說:“什麼狗糧這麼貴,人才喫幾塊錢的大米,給狗喫這麼好。”
可能是上學時候老師總教育說做事情要一心一意,秦晗的注意力分配挺弱的。
她一門心思看着小金毛喫得香,也沒留意到羅什錦話裏的諷刺,還挺善良地給羅什錦解釋:“我也不懂,不過那個導購員姐姐說,這個狗糧能健骨明目,狗狗吃了很好地。”
秦晗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還帶着一股認真勁兒。
羅什錦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得胸口疼,最後只能把手裏的購物票團成團泄憤。
倒是張鬱青聽出來一些端倪,警告地瞥了羅什錦一眼。
羅什錦被張鬱青一看,頓時老實了,拿了西瓜刀準備切西瓜。
他這邊切西瓜,張鬱青、秦晗和狗狗蹲在一起。
已經是下午3點多,陽光偏過窗口,只投了半扇窗那麼大的光進來,兩人一狗就蹲在那些陽光裏。
秦晗滿眼笑意,託着臉:“你爲什麼給它起名字叫北北?”
“不覺得它的眼睛很有神麼?像北極星。”
“所以叫北北?”
“嗯,衆星拱北。”
“哪來的衆星?”秦晗納悶地看着張鬱青。
張鬱青笑了笑,有種調侃藏在笑裏。
他指了指窗外:“外面總有小土狗,就它被我洗得乾乾淨淨,它出去,就是衆星拱北。”
秦晗忽然笑起來,張鬱青也笑着。
羅什錦聽不懂什麼拱不拱北的,只覺得如果生活沒給他青哥這麼大的壓力,他青哥本來也可以做一個天之驕子,像秦晗那麼開開心心,那麼不食人間疾苦。
可生活真他媽操蛋,差點就快要把他青哥壓死了。
這時候冒出來個小姑娘,還整來一條狗放這兒,這不給人添麻煩麼?!
偏偏,添麻煩的不覺得自己是麻煩,還買200多一袋的狗糧!
被添麻煩的也不覺得麻煩,還和人開着玩笑。
關鍵是!
他們開的玩笑自己還他媽聽不懂!
羅什錦一刀劈在西瓜上,吼了一嗓子:“你倆!喫不喫西瓜了!”
喫西瓜時,秦晗還在逗小金毛,羅什錦趁着張鬱青站得稍遠,湊過去,問秦晗:“秦晗,你說說,你天天往這兒跑——”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張鬱青也聽見了,擰着眉頭看過來,眼神裏警告意味十足。
羅什錦心直口快,他憋不住心裏話,頂着張鬱青的目光,也還是問完了:“——你是不是對我青哥有意思?”
萬一他青哥像后街那個胡二麻子的兒子似的呢!
萬一呢!
這是秦晗今天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她先是愣了愣,然後連臉紅都省下了,非常絲滑地吐出之前說過的答案。
只不過鑑於之前遣詞用句的歧義,這次她換了個方式,沒提張鬱青:“沒有呀,我喜歡的是另一個小哥哥。”
張鬱青:“......”
羅什錦也愣了:“啊?你有喜歡的人了?”
秦晗點點頭。
那天看過張鬱青的視頻之後,她時常想起視頻裏他的動作,秦晗把這種“惦念”歸結爲對小哥哥的懷念。
她覺得,可能是時間太久了,自己記不清小哥哥的樣子,所以總用想起張鬱青來代替。
嗯,應該就是這樣。
羅什錦疑心秦晗在誆他,又追問了一句:“什麼小哥哥?你們學校的?”
“不是。”秦晗搖了搖頭,覺得張鬱青和羅什錦都不是外人,沒什麼保留,興沖沖地講起她遇見小哥哥的事情,“就是我以前遇見的,特別帥的小哥哥,他在公園裏投箭,不是射箭那種,是投箭,白色的羽毛長箭,他隨手一丟,嗖地一下就進到筒子裏去了。”
這麼說時,秦晗還起身比劃了一下,投箭的動作。
其實具體動作她已經記不清了,比劃時,腦子裏想的是張鬱青逗北北時扔球的動作。
陽光晃在她白皙的小臉上,她耳廓微紅,眼睛亮晶晶的。
羅什錦挺納悶地問:“就這?這就能喜歡上了?你讓我青哥投,他沒準兒也能扔進啊,有啥特別的啊?”
“那不一樣的,”秦晗還挺不服,像所有維護偶像的小女孩一樣,一叉腰,“我那個小哥哥,特別特別特別帥呢!”
張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