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鬱青幫她把外套拿下來,又遞給她紙巾。
夜色安靜,張鬱青的臥室不算大,但很整潔,只有一張牀和一個簡易衣櫃。
牀單是灰色格子布料,北北趴在上面,下巴搭在自己的小爪子上,已經睡着了。
秦晗總算是打起些精神來,她帶着重重的鼻音,給張鬱青講爸爸媽媽的事情。
講那些爭吵,也講衣櫃裏的牛皮紙袋,最後講到今天爸爸的無奈,她停下了。
小姑娘的眼眶通紅,眼睛裏起了一條細細的血絲,睫毛被她擦眼淚時擦得亂亂的,有的扭在一起,有的翹着。
看起來特別可憐。
她目光有些空洞,嘟囔着叫他:“張鬱青,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張鬱青遭遇得遠比她多,他自己經歷那些時並沒有覺得什麼。
反倒是現在,秦晗鼻尖紅紅地說“怎麼辦”時,他眉頭擰起來,覺得遇到天大的難題。
怎麼哄好這個小姑娘呢?
“爸爸說他還會回來,但我覺得不會了。”
秦晗說着,眼淚又淤積起來,噙在下睫毛根部,搖搖欲墜,“我只有媽媽了。”
張鬱青擡手,用食指背輕輕幫她拭掉眼淚:“他們只是不在一起生活了,他們依然愛你。”
在張鬱青的陪伴下,秦晗慢慢冷靜下來。
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像她和胡可媛的友誼,像爸爸媽媽決定離婚。
她知道任誰也沒有辦法改變。
只不過被迫接受時,她總要哭一哭,把不滿和不安都發泄掉。
張鬱青後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秦晗對面。
他身後的牆邊立着一把木吉他,被他拎起來,輕輕撥弄兩下:“想聽歌嗎?”
絃音散在夜色裏,安撫着她的情緒。
秦晗眼淚還沒幹透,眼睛亮得不像話。
不過看見張鬱青拿起吉他,她才稍稍,提起一點點興致:“你會彈吉他?”
“一點點。”
張鬱青把吉他架在腿上,“有一陣我妹妹迷上了吉他,小廣場那邊有個男孩總在那兒彈唱,她整天要去,沒辦法,我就學了點,糊弄她用的。”
秦晗剛哭過,腦子轉得有點慢。
她也不是很瞭解張鬱青的妹妹,只知道她叫丹丹。
爲什麼丹丹喜歡聽吉他,他就非得學呢?
去小廣場聽吉他不行嗎?
是因爲當哥哥的不希望妹妹見別的男生?
秦晗腦回路清奇,蹦出一句:“妹控?”
張鬱青忽然笑了:“想什麼呢你。”
“我妹妹有些偏執,有些事情她是理解不了的。比如小廣場彈唱的小夥子,她認定那裏會有彈唱,陰天下雨也會去的,但如果她去了沒遇見彈唱的人,就會哭,會鬧。”
張鬱青笑着,“而且我也沒那麼多時間,總是帶她去小廣場。”
說這些話時,張鬱青有種和他長相不符的溫柔。
秦晗忽然記起,羅什錦說丹丹並不是張鬱青的親妹妹,也記起他說過丹丹生病了。
秦晗不知道是什麼病。
她對病的認知,還停留在感冒發燒闌尾炎這些上面。
唱完,他問:“怎麼樣?”
秦晗有些猶豫,他唱得好聽,但吉他......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小心翼翼地問:“你真的不是亂彈的嗎?”
“是啊,亂彈的。”
秦晗都被他那種豪爽的氣勢給鎮住了。
怎麼會有人,亂彈還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又落落大方?
她愣了好一會兒,忽然笑了:“亂彈你驕傲什麼呀。”
“我只會彈《小星星》。”
看見秦晗笑,張鬱青才鬆了口氣。
終於哄到露笑臉了啊。
知道秦晗家今天沒人在,也知道她一定不想回家。
張鬱青看了眼時間,隨手彈着《小星星》,問秦晗:“回去睡,還是在這兒睡?”
“如果我留下......”
“你睡這屋,隔壁還有臥室。”
秦晗耳廓有些紅,她點了點頭:“謝謝。”
“只有幾個小時可睡了,早晨帶你去喫遙南最好喫的早餐。”
張鬱青抱走了北北,又拿上他自己的手機,“晚安。”
“等一下......”
秦晗叫住張鬱青,“我可不可以,借用浴室洗個澡?”
她滿身汗味,又哭了一大場,怕睡髒張鬱青的牀鋪。
“可以,去吧。”
替秦晗關上房門,張鬱青才無奈地笑了笑。
這姑娘是真的一點防人的心都沒有,借臥室就算了,還借浴室。
張鬱青對着空氣輕笑一聲:“幸虧,我是個好人。”
秦晗這一夜睡得並不安穩,總能夢見爸爸媽媽在吵架。
夢見他們撕打在一起,她怎麼拉都拉不開。
但最後,最心急最緊要的關頭,夢裏也總會有張鬱青彈得有些跑調的《小星星》,還有他溫柔的晚安。
終結掉夢裏的慌亂。
臨近天亮時,秦晗伴隨着枕邊若有若無的竹林清香,終於沉沉睡去。
她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是爸爸的電話。
秦母下飛機回到家發現秦晗沒在家,還以爲是秦父帶走了她,打電話和秦父大吵了一架。
秦父給秦晗打電話時沒有責備,只問她:“寶貝,告訴爸爸,你在哪兒?有好好休息嗎?”
秦晗從張鬱青的牀上坐起來,推開臥室門下樓:“我在朋友家。”
“對不起寶貝,爸爸昨天忙暈了,不該把你一個人留下。”
秦父那邊傳來一聲打火機的輕響,聲音是沙啞的,“爸爸來接你,我們回家和媽媽談談,好嗎?”
好嗎?
她真的能面對並接受嗎?
秦晗看見張鬱青坐在一樓窗邊的桌子旁,正在設計紋身圖案。
他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對她說:“早,小姑娘。”
如果是她自己,她可能沒有勇氣面對。
但她昨天從張鬱青那裏,借來了一小點勇氣。
張鬱青能扛住那麼多重壓,她也一定可以。
“爸爸,我在遙南斜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