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半響。
我寫完一行字後再擡頭,看見楚莫辭僵着脊背坐在軟塌上紋絲不動,一旁的藥碗還纏繞着靈力波動。
我微微蹙眉,“你聾了嗎?聽不見我讓你喝藥!”
楚莫辭整張臉已經虛弱的不像樣,午膳晚膳都沒用胃裏早就空癟,沒有一絲血色的薄脣緊抿,原本精緻俊逸的五官皺縮在一起,鬢邊脖頸的青筋明顯凸起,痛苦異常。
他不是沒聽到白妖妖譏笑冰冷厭惡的語氣,而是現在的他實在是沒有力氣,每呼吸一下腹部如同利刃捅一下,就連伸手去拿近在咫尺的藥碗都控制不住顫抖的手。
“怎麼?楚大仙督一向被人伺候慣了,連喝藥這種小事也要十個八個人伺候?用不用我再給你找個丫頭?”
我合上卷宗擱置到已完成的那一摞裏,儘量壓抑內心的復仇叫囂,起身慢慢踱步到軟塌前,口中冷冷的吐出兩個字,“麻煩。”
“謝謝!”楚莫辭的聲音飄忽輕不可聞。
我撩起自己的袖口,上前一步坐在軟塌邊緣,伸手掀開搭在他身上的被褥,慢慢運起靈力將手貼上楚莫辭的腹部。
楚莫辭睜大雙眼看着白妖妖,驚詫之間竟忘記了掙扎動作。
溫熱的靈力一入腹腔便驅散了楚莫辭壓抑到極點的痛楚,近乎絕處逢生的心彷彿尋到安生之所,他鬆開緊握的手指,僵硬的垂在身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於不再因爲疼痛把這口氣喘勻了。
“你別誤會,我幫你是因爲你的身體裏有九瓣仙蘭,楚逸晟需要你。”我的嗓音清冷到極致。
楚莫辭苦澀笑了一下,腦海裏無端浮現出一個人來,那個人也是慣會嘴硬心軟……
“還有那些宗務,你也不用擔心。從前……從前楚逸晟處理宗務的時候我經常陪伴在側,他教過我一些,你若是不放心,我處理過的宗務筆記你再檢閱一遍。當然,有些關係宗務未來的大事需要仙督親自定奪的,我都挑了出來放在一邊,等你喝完藥再看。”
楚莫辭頭暈的定了定神,脣角勾起苦笑道:“逸晟有你幫他,我也就放心了。”
“當然,楚門離了你又不是不行!”我戲謔道。
楚莫辭輕輕嘆了口氣,是啊!楚門離了他還有逸晟,可他離了凌羽玄還有什麼?
我收了靈力,端起旁邊的藥碗遞給楚莫辭,“趕緊喝了好好調息,明日一早楚逸晟還等着你的靈力呢!”
楚莫辭費力的接過碗,嘴脣動了動,終是什麼都沒說閉上雙眼將碗中的湯汁一飲而盡。
“要是睡覺就回你的飛羽堂,要是不困就起來處理宗務。”
“好……”楚莫辭咬牙費力起身,腳一觸地面身體就幾乎軟倒,被白妖妖眼疾手快接住丟回軟塌。
“逞什麼強?就你現在這樣,出這個廳門都費勁!”白妖妖的語氣中隱隱透着一絲溫怒,道:“等着!我讓楚北彥送你回去。”
“不用。”楚莫辭怔怔的看着白妖妖,語氣倔強道:“我不去休息。”
我忍不住嗤笑一聲,“還真是死性不改,把權勢地位看的比命都重要。”哼!也不知道這樣的楚莫辭是怎麼想的,把楚門交給楚逸晟,難不成又是他什麼陰謀?
將卷宗放在軟塌旁的小桌旁,又取了硯臺和筆遞給他。楚莫辭靠在軟塌上,一翻開卷宗整個人就進入了狀態,取了筆開始寫回執。
我坐回案几旁,拿起還未處理完的卷宗打開,閱看提筆,不知不覺竟也入了神。
前廳一時間安靜無聲。
楚北彥惦記着自家宗主午膳晚膳都沒用,吩咐膳房熬煮了海鮮粥便踏着夜色送過來。因爲不確定白妖妖還在不在墨韻水榭,故準備了兩份夜宵端了過來。
一踏進前廳,楚北彥就杵着不動了。
自家宗主墨發鬆散,儒雅溫文地靠在軟塌上翻看卷宗。另一邊白姑娘氣若幽蘭端坐書案前,眉淡如煙。
廳內融洽一幅歲月靜好!
無端的,楚北彥心頭涌上一個念頭,感覺宗主和白姑娘看起來也挺相配的。
楚莫辭擡頭,看見傻站在門口呆呆看着白妖妖方向的楚北彥,心頭莫名有些不悅,“有事?”
楚北彥猛然回神,端着托盤鎮定朝楚莫辭行了一禮,道:“膳房熬了海鮮粥,屬下給宗主送過來。”
“放着吧。”楚莫辭道。
楚北彥將托盤放在餐桌上,復又躬身行禮退下,走出門外連連拍擊胸口,慶幸自己看見白姑娘處理宗務沒多嘴,否則……楚北彥打了個冷顫,趕緊離開回弟子寢舍補覺去了。
聞着海鮮粥的香味兒,我也確實餓了,剛打算合上的卷宗突然掉出來一封拜帖,封面寫的白姑娘親啓。我楞了一下,這誰呀,來楚門專門拜訪我?
打開一看,娟秀小篆開頭便是妖妖安好,是蘇子沐寫來的,蘇美人。信上大致意思是她很想我,知道我快成親了,想趕在婚宴前來陪我置辦女兒家的東西。看寫信的日期,她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大美人,終於要見到我的大美人了!
楚莫辭合上手頭卷宗不經意間擡頭,看見白妖妖低眉垂目不知看的什麼,笑的一臉粲然。映着燭光,楚莫辭竟第一次覺得夜色綺麗如此明媚。
楚莫辭入了迷,心神恍惚,朦朧燭光下,白妖妖那張笑顏居然慢慢變成了凌羽玄。
“阿羽!”楚莫辭失聲喊道。
我被突然這一聲定住身形,僵直着背脊從書案前起身,看向來不及斂去慌亂眼眸的楚莫辭。我記不清這已經是第幾次他在我面前喚“阿羽”這個名字了。難不成是他壞事做盡心魔所致?
“什麼雨啊風啊的,你要是空虛寂寞想姑娘了就直接說,外面醉紅樓多的是鶯鶯燕燕,要不是,就給我老實待着,困了就去睡,說什麼夢話!”
揶揄完,我端起一碗桌上的海鮮粥拿了湯勺回到書案前,似乎一個眼神都不願多給楚莫辭。
楚莫辭被白妖妖吼的有些委屈,張了張嘴,又覺得心頭苦澀不願辯駁,任由溫熱蘊上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