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念一想，普通的小孩怎麼可能憑空而降，再觀他渾身錦繡華服仙氣飄飄，手中把玩的手串竟是鮫人眼淚所制。這東西離歌許多年前曾得了一顆寶貝的很，可眼前的小孩手上隨意竟有色澤金紅一大串。
那小孩見我一直盯着他的手串看，便笑嘻嘻地伸出小胳膊，軟糯糯開口道：“小兔子你喜歡啊，喜歡我就送給你……”
我奇道：“小兔子？”心道：你一個屁大的娃娃管老子叫小兔子？
只聽那小孩道：“小兔子你別往前走了，大人們在打架，不好玩。你跟我回天界好不好？我給你準備了好多的胡蘿蔔，還有……”
我越聽越懵，忙打斷他的話，喝道：“你誰呀你？小孩子家家的這麼沒禮貌？老子忙着呢，沒工夫跟你扯淡，滾開！”
那小孩可能也是嬌生慣養的沒捱過罵，一時有些委屈，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火燒眉毛，我那還有空管一個小屁孩，沉着臉邁開步就往前走。誰知那小孩也是倔強的，竟然伸手來拽我的衣角，被我狠狠揮開。
“小兔子！你欺負我，我讓二爹爹殺了你！”
我聽見，噗嗤一聲笑了，連頭都沒回腳步不停，嘲笑道：“二爹爹？你這小娃娃，你娘是羽族的什麼人啊？居然給你找兩個爹爹？羽族都是如你家這般綠幽幽的麼？……”
“他二爹爹便是我！”
忽然，又是憑空而降。今天是怎麼了？
眼前的男子一身赤墨相間的蟒爪華服，臉色很白，眸子黑白分明，長得斯斯文文，嘴角卻勾着嗜血的笑容。
我身形一滯，本能的全身繃緊了。若說方纔的小娃娃只是仙氣飄飄讓人如沐柔和，那麼眼前的男人卻是鬼氣十足，連我這天生修習詭道的都不由生出危機感。
可再仔細看一眼，卻又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兒見過，卻一時又想不起來。
俞方看着眼前和璇璣鏡裏一模一樣化作人身的小白兔，真人比鏡像裏的還要虛弱，再打量小白兔的一頭白髮，他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弄成這樣？”
我疑惑問道：“你認識我？”
俞方還沒開口，一旁的小昊昊賭氣般說道：“小兔子把法力都給了那條青蟒，我要把小兔子接回天庭養傷，小兔子還不樂意！”
聽完，俞方便嘆了口氣，說道：“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青蟒逆天改命在先，盜取羽族在後，不管什麼原因，身爲上仙有錯必罰，不容分辨！”
“放屁！”我截口道：“你們分明就是人多欺負人少，羽族連着兩次傾巢而出還帶着天界的幫手，根本就是要踏平崑崙山。裝什麼君子做派，叫人平白噁心！”
說完，我便不再廢話，徑直朝前走去，離歌和楚莫辭還在那裏等着我。
俞方皺眉，見小兔子又不管不顧地去涉險，心下一急，伸手一道混元魔氣拍向那人後背。我只覺的後背瞬間又一股冷冽霸氣的陰森浸入。
“呃……”我捂着胸口直直倒了下去，用盡了全身力氣纔將痛呼鎖在喉嚨裏，強壓下昏厥的痛楚咬牙瞪向那男子。
知道自己如今已經力竭如砧板魚肉，我便索性閉上眼睛，只求一個痛快。
俞方皺眉，又有些無奈。估算了天際的時辰，想着凌十一這會兒也該到了吧。
俞方看了地上的人一會兒，忽然說道：“我送你去見那條青蟒最後一面。”
我睜開眼，咬牙切齒道：“老子謝謝你！”
本來晴明的晨光突生異像，緊接着烏雲密佈電閃雷鳴。不過是轉瞬之間，那男人就將我帶到了山谷的那處平頂處，我努力撐開眼皮，喘了好幾口氣纔將疼痛稍稍壓下去一些，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離歌一身青衣被鮮血濺滿，俊美的臉上一道極細的傷口還在緩緩往外滲着血，雙目緊閉，嘴角卻含着瘋狂又釋然的笑意，悄無聲息地翻倒在地。
距離離歌不遠的地方，楚莫辭亦是重傷倒地不起，他全身被冷汗浸透，靈力枯竭痛的有些意識不清，但仍然努力的張開眼睛，看向緩步而來的阿羽。
這一戰，說不上誰輸誰贏。
青鳥火鸞和羽王被天界帶走，離歌戰死，楚莫辭也命在旦夕。
一道紅色的身影攔在我的身前，我腦海裏忽然浮現那日午後曾經那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裏我是認識這個女子的，還有剛纔那個男人。那時，那男人抱着的兔子就是小時候的我吧。
原來他是我的主人。
紅衣女子攤開手掌，將一顆金光燦燦的丹藥遞到我眼前，眸光平靜，語氣裏聽不出一絲波瀾，嗓音卻舒緩娓娓動聽。
“起死回生的仙藥只有一顆，你決定他們兩個誰生誰死吧。”
“多謝！”
我偏過頭咳嗽一聲，用力按下心口的絞痛，接過她手裏的丹藥絲毫沒有猶豫徑直朝離歌走去。
楚莫辭此刻是清醒的，他自然也聽到了那女子的聲音，自然也瞧見了凌羽玄的選擇。看着那人面色蒼白連一絲猶豫都沒有，心裏說不難受都是假的。
我走到離歌身旁費力跪下來，想將他翻個身，奈何我氣力不濟，試了兩次都沒成功。一直跟在小兔子身後的俞方終於不忍心再看下去，上前幫着將離歌翻了身將人上半身託抱着送到小兔子懷裏。
我用盡所有力氣攬着離歌，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頰，便將那顆仙丹輕輕放入他的口中，笑道：“哥哥，對不起！”
我將離歌輕輕平放在地上，雙膝跪地朝他鄭重行了一禮，這還是八百年來我第一次跪他，大約也是最後一次。
俞方伸手想扶一把明顯是強弩之末的小兔子，沒想到那小兔子突然朝他也行了一禮，沉着語氣喚了他一聲，“主人。”
俞方一怔，不應該啊，地王宮那年他還未曾開智，只是一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兔子。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平靜地說道：“白妖妖求主人答應我，照顧好離歌，照顧好……崑崙山。”
語畢，我便起身不等那男人迴應，便扭頭朝楚莫辭走去。
楚莫辭輕輕笑了一下，一雙眼睛閃了閃像是要長在凌羽玄身上，他能感覺到身體裏某些熟悉的東西正在飛速流逝，他明白，縱是再不捨，也要放手了。
“阿……羽，”楚莫辭癡癡地看着我，竭力顫聲道：“抱……抱我。”
我輕輕擁住懷裏的人，笑的眉眼彎彎，平生第一次溫柔地對他說道：“阿羽永遠都抱着哥哥好不好？”
楚莫辭顫了顫眼睫，努力擠出一抹微笑。
下一瞬，我撿起一旁地上楚莫辭的靈劍，目光一凝反手挽了一個劍花狠狠戳進自己的胸膛。
楚莫辭只覺得抱着自己的凌羽玄渾身一震，他睜大眼睛，既驚恐又悲慟地看着他，終是吐出最後一口氣，望着虛無黯淡的天光，想說什麼卻再也無力說出了。
我癡迷的望着楚莫辭漸漸黯淡下去的眼睛，輕輕攥住他的手，抵着他柔軟的發頂，緩緩闔上早就沉重不堪的眼皮。
原來當初結拜的時候說的誓詞已然句句應驗！
蒼天在上，九州皆證，我楚莫辭?我凌羽玄在此結兄弟誼，今後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禍福相依，患難相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天地作證，山河爲盟，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
正文完！！！
（請期待甜甜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