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之塔塔頂。
身穿盔甲,頭盔中露出剛毅面龐的保羅,與身穿黑袍渾身陰森之氣的潘妮站立其上,俯瞰神恩之地下的衆多努力進行建設工作的領民。
潘妮遮住臉的兜帽微微動了一下,有黑氣從兜帽而出,嘶啞的女聲傳出,在這幾近雲巔之上聲音顯得有些小,“記得,偶遇先生,三生有幸。”
“哈哈!”
保羅大笑了起來,“那時候,我老早就看出了先生有些害怕!你能想象嗎?一個在奧斯德納森林中心那樣可怕地方生存下來的強者,會害怕!一眼,我就知道他涉世未深,這是我作爲貴族子弟識人的必修課。”
潘妮沉默了一會兒,道:“我也看出來了,統御十八神獸,對一切都充滿忌憚。但是源頭,不是我們,再不濟,他也能看出我們對神獸的恐懼。”
“是的。”
保羅咧嘴一笑,“說來有趣,當初的我很貪婪。我想讓他隨我們離開奧斯德納森林,有了先生的幫助,那麼我就能振興家族,達成我畢生的夢想。”
“你畢生的夢想?”
“我畢生的夢想啊,就是成爲比我父親更加偉大的人。我想要擁有比我父親擁有的更大的領土,帶着輝煌,讓我的父親爲我驕傲。”
保羅笑着笑着,便眼含熱淚,“然後我做到了。現在我的成就,比我當初的夢想要偉大得太多,這一切都是先生賦予的。”
“我成爲了一個大將軍,神恩之地的一名領袖。”
潘妮再次沉默,成爲亡靈法師之後,她越發沉默寡言。
許久才道:“我也是。”
雲巔之下的風兒甚是喧囂,可以迷人眼,吹起人的心。
“我和你不一樣。我從小就被萬能教會擄走,在父母付出了性命之後,我從死人堆裏爬了出來,再然後,就加入了團長你的傭兵團。”
潘妮笑道:“我心中懷有怨恨,我要殺光萬能教會的人。我做到了。”
“如果沒有先生,窮極一生,我也無法復仇。”
保羅哈哈一笑,“看來我們都是受到了先生的饋贈,利用了先生。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先生其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樣的強者和智者的?”
“先生不是強者和智者嗎?”潘妮反問道。
保羅嘴一咧,“是強者和智者,但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種強者與智者。”
“嗯。”
潘妮點了點頭,回答道:“從他讓我們去搶劫那時候。他那些瞎編的,忽悠人的話,很難讓人相信他。”
保羅問道:“可是你爲什麼相信了呢?”
潘妮毫不避諱,“因爲我要利用先生,達到我復仇的目的。”
保羅嘆了口氣,“所以,我們都在利用先生。然後,我們才擁有了這一切。”
“先生都是知道的。”
潘妮苦笑一聲。
兩人沉默了下來,不多時,他們看向了遠方。
雲層似乎要從天上壓下來一般,顯得有些壓抑。
許久,保羅才低着頭,滿臉陰霾。
“所以潘妮,你做好了爲先生付出一切,用生命爲先生戰鬥,報答先生的準備了嗎?”
“樂意之至。”
......
神恩之地。
清澈的湖面旁。
身穿白色長袍的博格與身穿普通黑色法師袍的莫爾頓大叔坐在樹下,樹上鮮豔的紅色花朵飄落。
兩人一直沉默不語。
“戰爭越來越近了。”博格打破了沉默。
“是啊,遇到先生之後,比當傭兵的時候繁忙多了。”莫爾頓大叔臉上浮現出了天真的笑容,“當然,也比當傭兵的時候有趣了。”
“單純不好嗎?不用想那麼多。”莫爾頓大叔眯着眼,朝博格露出了單純的笑容,“怎麼了?博格?是在爲即將到來的戰鬥煩惱嗎?”
“是啊。”博格搖頭一笑,“戰爭即將來臨,我害怕了。”
“害怕?”
“嗯。”
博格點點頭,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聲音低沉,“我害怕自己無法幫到先生,我害怕到了生命最後一刻都沒有發揮出作用。”
“博格...”
莫爾頓大叔面色複雜,卻不知如何安慰,他同樣也害怕。
許久,博格道:“莫爾頓大叔,其實你一直都不知道,從我們遇到先生開始,除了你以外,我們都在利用先生。我能感受到,先生是知道的,並且有數次對我們下了殺心。可是,他都忍下來了。”
莫爾頓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我在用生命賭博,潘妮和保羅也一樣。我們在用生命嘗試,看看能否成爲先生的屬下。你知道嗎?先生太強了,他的那些神獸,隨便一個在人類世界都是能夠爲所欲爲的存在。”
“那時候,我就知道,通過先生,我就能夠重新回到王國,向皇室復仇。前提是,我沒有惹怒先生,招致殺身之禍。”
“我賭對了,先生比想象中的仁慈,又或者因爲某些原因,沒有對我們下殺手。”
“我也盡心盡力地在幫助先生。”
“可是我的心中,仍舊還在愧疚。所以我害怕,害怕無法報答先生的恩情。我在人間的願望已經達成了,剩下的,只剩報恩。”
又沉默了許久,博格鬆開了手,雙目通紅,淚痕隱隱可見。
他看着莫爾頓大叔一直微笑的表情,苦笑一聲,“莫爾頓大叔,你聽不懂是嗎?也是,你從來都覺得自己看穿了一切,卻從未明白真相。”
“不...”
莫爾頓大叔忽然搖了搖頭,“我懂。”
博格眉頭一皺。
“先生從見到你們之後,就給你們看了世界地圖。那張世界地圖...精緻得可怕,還能標記我們所在的位置。”
“他在引導我們...引導我們說出他要統治世界的話...”
博格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莫爾頓大叔。
莫爾頓大叔繼續道:“如果那時候,我們沒有順着先生的意思,引導他統治世界的話,恐怕他已經殺了我們。”
“還有,先生帶我們去打劫的那一次。如果當時,我們像先生說的那樣,無緣無故就殺人的話,先生也會殺了我們。因爲他清楚地知道,我們想要利用他。他在試探我們的內心,所幸的是,我們通過了他的考驗。”
“成爲笑臉人的時候,先生才真正接納了我們。”
“其實人與人之間,最開始的相遇,都是相互利用不是嗎?就像是我們,我們需要陪伴,這也是對對方的一種利用。”
莫爾頓大叔拍了拍博格的肩膀,“所以博格,你不用愧疚。我們都在相互利用,只不過,我們欠了先生永世難以償還的恩情。努力償還恩情吧,博格。”
博格愣愣地看着莫爾頓大叔,“原來你什麼都明白。”
“不,我只是比你們都要單純得多而已。”
莫爾頓大叔笑了笑,向博格伸出了手,“大戰將至,我們一起努力吧。爲了先生!”
博格也伸出了手去。
兩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博格臉上終於浮現出瞭解脫般的笑容,“爲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