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雉這一次是把這名字放在嘴裏饒了三遍纔出來:“忘川鬼君。”
崔判官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片刻之後才又若無其事的說道:“您詢問他幹什麼呢?”
“實不相瞞,”九雉回答說:“我在陽世,碰到疑似他的人,但是又不確定,只好來問問。”
“哦……”崔判官道:“原來如此。”
九雉回答道:“我還曾與那人短暫的交過手,可惜技不如人,敗了。”
崔判官聞言便哈哈笑道:“忘川鬼君可並非池中之物。倘若真是本尊,您輸了這並不奇怪,傳說忘川鬼君出手極其狠辣,您沒有受傷,倒是萬幸了。”
“他出手狠辣嗎?”
“自然,”崔判官回答道:“忘川鬼君氣度不凡,從來不主動與人動手。只是但凡我知道的跟他交過手的人,都受傷頗重,畢竟這鬼君,是從那裏出來的……”
九雉想起來那天被那黑影人用滿天飛花接住的柔情萬種,瞬間打了一個寒噤,莫名有了一種被人撩了的感覺。
冷靜,或許那忘川鬼君對美貌的小姐姐都這個樣子,這樣一想我難道是美貌小姐姐……倒是有些美滋滋呢?
九雉聽着崔判官說話,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那裏?那裏是那個地方?”
崔判官回頭看了九雉一眼,輕飄飄的柔聲道:“忘川河。”
“哦~”九雉點點頭,擰眉思索道:“忘川河……什麼!!!忘川河!!!!”
崔判官無奈的看着她,小聲提醒道:“您不要叫的那麼大聲。”
九雉完全被嚇傻了,小聲的用氣音說:“忘川河?怎麼會是忘川河?他難道是從忘川河出來的鬼神?”
其實如果嚴肅正經一點的來分類的話,像是地府十大陰帥,四大判官,還有閻羅王乃至管轄整個陰間的北陰酆都大帝,其本質上也都是神,和那些在天庭裏的神也並沒有什麼差別。
他們是鬼,但他們也是神。
崔判官點點頭道:“沒錯,這位原本是普通人,死後跳入了忘川河,又從忘川河裏衝了出來,方練就鬼神之身。”
九雉完全是驚訝的不能再驚訝了:“請問有他的資料嗎?我想看看。”
“沒有資料,”崔判官搖搖頭:“不過我還記得那時候的事,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講給你聽。”
九雉點頭如搗蒜:“想想想,想聽。”
“好吧,”崔判官無奈道:“這個故事稍微有一點點長。”
我記得應該是一千年前吧,我那個時候,也是剛當上崔判官,你什麼表情?我當然不姓崔,第一代的崔珏判官早已投胎轉世,崔判官現在幾乎已經演變成一個官職名字。
嗯?我跑題了嗎?好的好的,我那個時候纔剛當上判官不久,有一次去忘川河畔接那些亡者。
你猜到了,忘川鬼君就在其中,他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剛剛死去的生魂。他跟別人很不一樣,剛死亡的人帶他們上路的時候都是哭哭啼啼,而忘川鬼君,就是一臉迷茫的樣子,彷彿他根本不知道他此時在什麼地方。
接着他從船上走上岸,拉着我問我道:“勞駕,請問這是什麼地方。”
我當時覺得這個人就有點意思,但是又有點奇怪,不過我還是回答他,我說:“這是冥府。”
他當時愣了一下,一臉不可置信:“冥府,我是死了嗎?”
我說:“是的,您已經死去了。”
那時我看到了他的生死簿,看到了他的前生和過往,他的命格有點奇怪,有一些事情我看不到,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尊敬他,因爲他是一個有大功德的人,如果投胎轉世的話,下一世,可能是命格極好的阿修羅道。
他拉住我的胳膊,眼底泛紅的問我:“我還能夠回去嗎?”
我見過很多捨不得陽世的人,有的是捨不得親人有的是捨不得榮華富貴,我並不覺得感動,有時候還覺得很厭煩。
可是他這麼求我的時候,我就動了惻隱之心。但是我並沒有權力打開黃泉路讓他回去,所以我只能遺憾的告訴他:“不能,踏過黃泉路,再無回頭魂。”
他聽完,失魂落魄的說:“那我接下來會去哪裏?”
我回答他說:“會到酆都大殿上,查你前世善惡,或轉世投胎,或發往地獄,若要轉世投胎,過了奈何橋喝過孟婆湯,再也不記得前塵往事。”
“再也不記得前塵往事?”
我只記得他恨恨的咬牙說:“我永遠也不可能忘記今日之事,傷害我的,傷害她的,我必然要那些人百倍奉還。”
他斬釘截鐵的樣子,現在還時常出現在我腦海裏,恨到咬牙切齒,恨不得挖誰的肉,飲誰的血。
他說完,便投身跳入了忘川河,我阻攔他不得,只聽得見岸上傳來一片吸氣聲。
他跳入河中之後,河面上便瞬間沒有了他的身影,與此同時,生死簿上關於他的那一頁,變成了灰燼消散了。
我想你也知道,忘川河裏都是沒有名姓的孤魂野鬼,他這一跳,顯然是自己加入了這個行列。
我當時只可惜這人這麼一個大好前程,卻沒想到三百年之前,他從忘川河中上岸了。
他在裏面呆了整整七百年,我還當他早已屍骨無存,沒想到他居然在冥府最黑暗的大煞黃泉,修得了神鬼之身再度出現。
因爲他是從忘川河中得道,所以其他人給他取了一個名號叫忘川鬼君。
那些厲鬼,只要一湊近他都會被他身上的戾氣割傷,所以格外懼怕他。
而格外懼怕他的時候,又超乎尋常的擁戴他。
當時閻羅害怕他鼓動冥府厲鬼做一些對他不利的事情,畢竟能號召萬鬼的,地府之中不能同時出現兩個。
可是閻羅又不能動他,他雖然是大煞之身,卻依然有前世功德護體。
於是就尋了個由頭將他趕出去,說你去哪裏都行,就是別來地府。
鬼君貌似對這種行爲很不在乎,但是也幾乎沒有怎麼在地府呆過,原來現在去了陽世嗎?
“我的故事講完了。”崔判官說道,而後他又疑惑的問道:“你哭什麼?”
九雉回答:“我不知道。”
###
敖被白臉陰差帶走,鎖上鐐銬,塞到了酆都內殿旁邊的小屋子裏面。
鎖他的陰差看着他道:“知道你修爲比哥幾個深,鐐銬就是限制你法術的,老實呆着,等閻王大人來審你。”
敖低着頭坐在小屋中央,不置可否。
在白臉陰差背過身的那一瞬間,小屋裏卻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人,他穿着一身黑袍,上面繡着惡鬼圖,背對着敖,負手站立。
在他出現的那一瞬間,敖就止不住的戰慄着,整個人都剋制不住的想跪倒在地,對他臣服。
敖曾經見過閻王,閻王都不曾讓他有這種感覺。
那人轉過身來,臉上戴着一個金色的惡鬼面具,他低聲道:“方纔你在三途河岸邊,說的‘慎’是什麼意思?”
敖伏低身子,戰慄不止。
那人又接着開口,語氣平淡道:“還有,告訴我,是誰放你出去的?放你出去的那人,要你做的事情是什麼?”
他輕輕的擡起眼看着他,語氣輕飄飄的,落在敖身上卻又千斤重:“如實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