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半天，操場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林暮辰把人送到醫務室門口，陳熹微便催促着他趕緊先去喫飯。林暮辰漠然地點點頭，卻又看了看屋內，周家俊還在，心有不快。
陳熹微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放心道：“況且班長也在這裏，不會有問題的。”
林暮辰動了動嘴，終是什麼也沒說，斂着眸子點頭離開。
“那位同學，你先來這兒坐吧，我給你消消毒。”校醫張望着門口，說道。
接二連三送來倆小姑娘，都這模樣，校醫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邊給陳熹微上藥邊說：“小同學，看你這模樣不像是個能打架的，下次還是收着點，這麼漂亮的小臉，被撓花了可不值。”
陳熹微尷尬的笑笑，瞥到一旁王小苗的愧疚神色，便想方設法活躍氣氛道：“唉，是業務不精，業務不精。我這沒什麼大事吧。”
女校醫擒着棉籤給她擦了點消炎藥，說：“沒事。就有一條劃得嚴重了些，那這個藥膏回去塗幾天，少沾水，過一陣兒就好了。”
“恩。謝謝醫生。”陳熹微接過藥，揣進褲兜裏。
校醫見兩人都安頓的差不多了便脫了白大褂，邊收拾邊說：“你們就先在這裏休息一會兒，我去喫個飯。別碰其他東西啊。要是我回來之前，你們走了的話記得關好門。”
“好。”
話音落，校醫便踩着高跟鞋，大步走了出去，剩下屋子裏的三人面面相覷。周家俊看了看病牀上剛剛安定下來，正望着陳熹微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的王小苗，說：“你們聊吧，我去外面幫你們看着。”
陳熹微點了點頭，乖巧地坐在病牀邊。
醫務室門被關上，密閉空間裏只剩了兩人，王小苗的情緒一下就繃不住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漸漸漫上眼眶，整個人開始悶聲抽泣起來。
陳熹微心頭咯噔一下，她最見不得女孩子流淚了，怪心疼的，連忙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像哄小孩兒一樣安慰道：“不哭，不哭，我們慢慢說，我又不走。”
這般笨拙的舉止居然當真有效。王小苗忽然用力擦了下自己的眼眶，強忍着抽噎道：“熹微，你以後別和我一起玩了，我不好。”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陳熹微陡然怔住，她看了看王小苗的神色，囁嚅着、閃躲着，並不是討厭她的樣子，轉念想了想，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便肯定地回她：“我沒覺得你不好呀。”
陳熹微眼瞳黑亮，目不轉睛注視着王小苗，很認真的說了這句話。
被人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尤其是對像王小苗這樣很少被人肯定的人來說。
她心頭涌上一股暖意，鼻子一下就紅了，捏了捏拳頭，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忽然道：“我是個小偷。她們之所以欺負我是因爲我高一偷拿過劉娜的東西！”
說完這句，王小苗胸腔裏的勇氣像是被人瞬間抽去，整個人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了無生氣，只是眼淚愈加洶涌。
她想，她應該是要失去自己好不容易纔擁有的朋友了。
敢於承認自己的過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本身是這麼不堪的過錯。
這樣的坦誠讓陳熹微心驚，而真相確也讓她啞口無言，她以爲只是單純的校園霸凌，卻沒想過事情有這樣的起因。
好半響，她的思緒回籠，便問：“就算有，她們這樣欺負你也是不對的，大可以讓老師來批評教育你，怎麼能聚衆打人。更何況那是高一發生的事不是嗎？這次呢，這次有拿她們東西嗎？”
王小苗愕然擡頭，怎麼也沒想到陳熹微會這麼說，也忘了繼續難過，目光直直地看着她。
陳熹微見她先前哭得滿面淚痕，默默遞了她一包紙巾，柔聲繼續道：“你知道做錯了就去道歉，偷拿了東西就還回去，走錯的路再重新走就好了。如果害怕的話，我可以陪着你。但是沒有道理允許別人抓着一個錯，肆無忌憚欺負你。”
“就算是殺人犯，也是要法律來審判不是嗎？有些人自認爲是審判者，但其實也不過是拿着所謂正義的刀子胡亂揮舞的暴力分子罷了，你不可以因此就自輕自賤。”
王小苗不說話，但眼裏卻有閃着晶瑩，緊閉的心房豁然裂了一道縫，像是被開了閘門的水庫，勇氣在胸腔裏奔涌，她忽然有了將所有祕密和盤托出的勇氣。
她抓着陳熹微的手，哽咽道：“我沒有偷過值錢的東西，都是些書，文具，小飾品這種小東西，但是我不止一次……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偷東西，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東西已經在我手裏了。有的時候我意識到不對，也會偷偷把它們又送回去……但是劉娜這次丟的那塊名牌表真不是我拿的，熹微，我真的不知道它爲什麼會在我的書桌……”
許是剛剛哭過，王小苗此時說話一陣一陣抽着氣，陳熹微聽得心裏難受，鼻頭也泛酸，不自覺輕輕環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
“我相信你。苗苗，從前做錯了我們就現在改，沒事的。”
王小苗回摟着陳熹微，眼淚又不爭氣的落下來，卻也是頭一回不爲難過而落淚，負重蕾累累的心掙開了枷鎖，她覺得自己像是終於從一個笨重的殼子裏走了出來，走到了陽光下。
良久，王小苗情緒平復了，也知道自己剛剛哭得有多難看，不好意思地低了頭擦眼睛。
陳熹微見狀放下心來，笑着調侃道：“這會兒知道哭起來不好看了。”
王小苗擡頭，露出個雨後初晴般的笑，嘶着嗓子說：“再也不哭了。”
“恩，好。明天我陪你去找劉娜把話說清楚，有了物證也可能是別栽贓，沒拿就是沒拿，她要再糾纏就讓她告告訴老師或者報警抓賊，咱不給人欺負。”陳熹微條理清晰地說着。
王小苗聽着她的話，鄭重點了點頭。
見對方的狀態好了不少，陳熹微面上露出欣慰，頓了頓，又說：“嗯……你剛纔說的你管不住自己的事，有去……”話說到一半，陳熹微又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問問朋友了再告訴你。你好些了嗎，好些了我們先去喫飯？不然剛剛一頓折騰，再不喫飯，自習怕你餓。”
王小苗凝神琢磨着陳熹微的話，大抵也知道她前半句是什麼意思。
其實她並非沒有上網查過自己的這種情況。
網上說她這是屬於一種心理疾病，得治，可她卻根本不敢和家裏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