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蕩山,主峯,清明殿。

    殿旁的一間偏室之中,老道兒盤膝坐在一張碧綠色的用竹子編成的蒲團之上,身側一盞碗大的古銅色香爐,一黑一白兩尾鯉魚雕刻在其上,鱗片分明,偶爾竟是擺動一下尾巴,簡直就是活物,一縷嫋嫋的煙氣慢悠悠地從香爐上端飄散出來,隨後匯聚成線,隨着老道兒的呼吸吐納,從他的七竅鑽入。

    一名皮膚黝黑的老者恭敬地站立在他另一側,作尋常老農打扮,腰間繫着一條粗布腰帶,褲腿也捲了起來,雖是斥着雙足,整個人卻並無邋遢骯髒之感,正是浪蕩山的二師兄姬三牛。

    “三牛!”

    “弟子在!”

    老道兒一揮寬大的秀袍,身側的香爐便滑向最角落處,頃刻間變大了數十倍,只是原本精緻的古銅色變得粗糙了許多,那嫋嫋的煙氣也消失無蹤。

    “弟子們近來的修行可還勤勉?”

    “師弟師妹們一向都勤勤懇懇,在修行一道上不敢有所懈怠,因那飛劍門秦軒的關係,他們心中難免都憋着一口氣,尤其是四師弟,聽其言,應當是已然觸摸到煉氣圓滿的邊緣了,我觀其丹田處靈力十分充盈!”

    姬三牛恭敬作答,卻下意識地略過了王子文不提,而老道兒竟也絲毫不查。

    “勤勉是好事,你身爲二師兄,也應當時刻提醒他們,修行一道,最忌焦躁妄進,煉氣雖是修行門檻,卻也是我等修行之人的基本!”

    “師父教誨,弟子定當謹記!”

    小老頭心中無奈,雖是二師兄,但修爲進境比之衆師弟師妹們相差許多,也只能是提醒一二罷了,好在師弟師妹們對他也多是尊敬,並不因爲修爲低下而輕慢於他。

    “此番劍符的任務可是完成了?”

    “五師妹和七師弟的進度稍慢一些,不過應當可以在預想之日完成,倒也綽綽有餘了!”姬三牛從腰帶之間拿出一張捲成小卷的一張符紙,雙手遞給老道兒,道,“正巧要和師父說,四師弟的劍符已是注滿了要求的靈力了!”

    所謂劍符,不過是一張淡黃色的長方形符紙罷了,大概有手掌大小,上面單單隻有飛劍二字,異常醒目,卻好像不是用筆寫上去的,更像是用刀子刻印在上面的,此刻飛劍二字正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隱隱懸浮於符紙上方,端的是有幾分玄妙和犀利。

    老道兒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

    “這次也幸得師父據理力爭,那飛劍門的秦軒纔不敢大肆攤派,若是往常,這劍符的任務怕是又會讓整個上門上下忙碌不休了!”

    小老頭兒不似拍馬屁,倒更像是感慨。

    “也算是適逢其會罷了!三牛,劍符任務雖然枯燥乏味,又十分繁重,但對靈力的運用卻大有裨益,更能親身體會劍符所蘊含的劍意,無論如何,爾等均要用心!”

    “是,師父!”

    老道兒捻着鬍鬚,看着面前這個跟了他十餘年的二弟子,他終日勤勉,不辭辛勞,若不是他,他這個當師父的,未必能像今日這般輕鬆,十餘年來,停滯不前的修爲,也竟是有了寸進,昔日這個他隨手收來的徒兒功莫大焉。

    “三牛,近來的修煉,是否已經開始有了力不從心之感?”

    小老頭心中一熱,連忙躬身道:“不敢隱瞞師父!”

    老道兒幽幽長嘆一聲,“說來,倒也是爲師的過錯,昔日見你有修行的根骨,也正好需找一個老成持重之人,便不管你的年歲,收了你做徒弟,帶你走上了修行之道,只是靈力雖然能夠強健體魄,卻無法輕易地改變壽數,肉身的淬鍊卻也不是一蹴而就的,需積年累月,而你的修行又因諸多雜事多有耽擱,便有了如今這般的局面,你那師弟師妹們性格大多跳脫,不似你如此穩重平和,但長此以往下去,對你卻十分不利!”

    老道兒沉吟稍許,繼續道:“這樣吧,這些時日,你大可將手中的事物逐漸交於你中意的師弟或是師妹,儘快從這些雜事之中脫身出來,潛心修行,爲師再爲你尋幾枚可以延壽的丹藥!如此,便該無虞了!”

    小老頭鼻子一酸,當即就雙膝跪在老道兒面前,“弟子多謝師父!”

    一股柔和之力從他手上傳來,老道兒的聲音幽幽傳來,“你我師徒,不必如此客氣,用心修煉便可!”

    “你那大師兄……”老道兒很快就抹去了溫情的一面,面色變得沉重起來。

    “師父容稟,大師兄雖然失去了記憶,但近來在修行上卻變得勤奮刻苦了許多!”

    “哦?如何刻苦了?”

    “近些時日,每日都會向弟子問詢修行之道的諸多問題,也會認真嘗試修行一番,不似之前那般在山門上下撒野,哦,不對,活潑!”

    小老頭兒正在美化大師兄,順嘴卻用詞不當,趕忙改了。

    老道兒見怪不怪,“進境如何?”

    小老頭不善撒謊,吞吞吐吐道:“尚,尚,尚可!”

    “三牛,你大師兄是個什麼性子,爲師難道還不知曉,你不必爲他遮掩,你更當知道,修行界歷來殘酷,在浪蕩山,師弟師妹們也都敬着他,愛着他,可若是出了浪蕩山,誰又會真個讓着他,就好比前些時日那秦軒,若不是小九兒護他周全,他此刻便是去重新投胎做人了!你如此袒護他,便是等同於害他,你可明白?”

    “弟子慚愧!”

    “你且如實說來!”

    小老頭便將近日跟王子文相處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與老道兒說了。

    “這麼說來,這麼些時日了,他丹田處的靈池連點滴的靈力都無法蓄積?”老道兒嘴角的白色鬍鬚都微微顫抖起來。

    “是!師父,許是因爲失憶緣故,大師兄對修行之道的基本常識都一無所知,可能給他些時日,他便能重新煉氣了,畢竟大師兄好歹也是開了靈的!”

    “這些爲師倒是不擔心,你這個大師兄根骨是極佳的,一旦靈力能夠積蓄,比之爾等就也不差了,只是在修行天份和勤勉上,實在是讓爲師失望,好在浪蕩山小派小門,也不需要他這個首徒如何驚才豔豔,哪怕是一輩子無所成,爲師護他平安一生又如何?只是……”

    聽老道兒的意思,竟是已經全然放棄了對王子文的希望。

    這是老調重彈了!小老頭兒不由默然,儘管這些時日大師兄好似變了性子,可師父聽到如此種種,怕是更不作他想了。

    大師兄啊,大師兄,你可要努力啊!

    “三牛,你觀之你大師兄,行爲舉止上可有異樣?”

    異樣?

    小老頭兒回想了一下,這大師兄,哪哪兒都是異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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