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小道君 >第13章 見微知着
    洛水,是豫州之內最重要的一條河流。

    此水整體是東西走向,實則在豫州境內蜿蜒盤旋,九曲迴環,幾乎每個回彎之處,即有一處城鎮,享受着洛水滋潤的肥沃土地和便利水運,世世代代的居民也在這裏繁衍。

    這裏是典型的農耕文明之地,和北方的大漠有着雲泥之別。

    進入豫州之後,程仕騎着馬匹,沿着洛水之濱前進,如果天氣順利,不消幾日,就能抵達洛城。

    雖然身處亂世,但中原也還算和睦,進入到家鄉地盤,沿途的風景格外情切。到底是半餘年沒有回家了,洛水沿岸美妙的風景,看起來心曠神怡,處處都是美麗和睦的畫卷。

    看着怡然的鄉村畫卷,程仕情不自禁放慢了前進的腳步。

    他回味着無形之劍,發現這劍又開始在腦海裏旋轉起來,樣子也變得和之前一樣模糊。

    和劍一同旋轉的,還有劍柄山的符文。這些符文,如同迸濺的金色火花,在黑暗中跳動閃爍,又像是漫天的螢火蟲,團團擁簇着,在做着有規律的運動。

    程仕想要再次取下無形之劍,卻只覺得劍離自己很遠,雖然依稀有劍的影子懸掛在頭頂,伸手上去,只是一片空氣,並無觸及。

    “真是神奇的事物,看來不到緊急之時,我是難以掌控這無形之劍。”

    程仕不再糾結腦海中的劍影子,而是仔細觀察沿途的風景起來。

    應該是靠近了某個村落,時有小橋流水經過,河面上浮着一層薄薄的冰,並未完全凝結,甚至能透過冰面,看見河底,遊動的水草。橋上,擔柴的農夫將負重卸下,靠在欄杆休息,而不遠處,幾隻羊正漫無目的地玩耍着,還有一個垂髫孩童在後面追趕。

    然而,程仕的眼中看到的,不僅僅是這些尋常的鄉村之景。

    他的注意力,凝聚在河邊幾株柳樹之上。

    這冬天的垂柳,自然是沒有春季的妖嬈多姿、翠意盎然,亦無夏日的鬱鬱蔥蔥、深綠欲滴,更無秋日的千絲金黃、迎風起舞,但這幾株冬日的柳樹,褪盡葉子的柳條,無一不是彎腰低垂,悠閒寧靜,像是一排低眉的侍女,等待着主人的歸來。

    但程仕關注的只是柳枝梢頭,一隻深灰色的麻雀。

    這麻雀孤零零一隻,佇立在柳枝上,也不動彈,更無嘰喳之聲發出。

    普普通通一隻麻雀,再常見不過了,只是程仕發現,自己居然能看清楚,隱藏在麻雀灰色羽毛之下,一個暗暗的傷口。

    傷口一個石子見方的小孔,應該往外滲不少鮮血,現在已經急凝結住,以至於外面的灰色羽毛將其蓋住之後,看不見紅色的血跡。

    “估摸是山間小孩的彈弓所致。”

    程仕一邊想着,一邊走進柳樹,將麻雀取下,撥開羽毛,果真有一個小傷口,不過已經有結痂癒合的跡象,估計受傷有好幾日了。

    麻雀轉頭看向程仕,圓溜溜的小眼睛轉着圈,發出咕咕的聲音了,掙扎着飛落到地面,噔噔噔地蹦走了。

    除開能透視到麻雀的傷口,程仕舉目四望,大量的信息,如潮水般涌來。

    比如之前在小橋上倚靠休息的老農夫,頭頂發散出一股氣息,這股氣息,和麻雀和柳樹並不相同,似乎人特有的。

    但農夫的氣息,和不遠處追趕羊羣的孩童,又有所不同。

    孩童頭上的氣息,雖然較農夫微弱,但是色澤清澈,源源不斷地從頭頂冒出。而農夫的氣息,儘管較濃郁,但是頗爲渾濁,遊動得也是緩慢。

    而麻雀和羊羣,則只是在周身有着偶爾冒出的氣息,要仔細觀察才能發現。

    至於其他植物、石頭、小橋等並無生機的物體,則沒有氣息冒出。

    程仕雖然覺得奇怪,但是根據這個梯度邏輯,也能判斷出,生命等級越高的物體,散發出的氣息就更多,而同等級的生命,比如農夫和孩童,越年輕的人,氣息也更具有生命活力。

    “有點意思了,莫非我這是開了天眼?”

    他靈機一動,跑到水邊,對着倒影看自己,卻沒有發現任何氣息。

    任憑自己左看右看,頭頂依舊是平靜一片,和附近的小橋別無區別。

    “這……莫非我已是死人,因而沒有這凡間的氣息?”程仕心中一個激靈,打了一個寒顫。

    但摸摸手腳,觸覺猶在,輕喚馬匹,也能得到迴應。

    正在苦思冥想着,那個追趕羊羣的孩童,跑了過來。

    “你是誰,我咋不認識你啊?”孩童叉腰問道,圓乎乎的小臉,凍得通紅,耳朵上也有凍瘡的痕跡。

    “小孩,我是路過的,你自然不認識我。怎麼,不和你的羊玩了?”

    “唉,這大冬天的,哪有草兒給羊喫嘛!對你,我看你在這河邊站了好一會兒了,怎麼,你也想釣魚?”

    程仕覺得逗逗這孩子,索性回答準備釣一條魚來喫。

    孩子聽聞,兩眼發亮,但隨即用不相信地口吻問道:“你騙人,釣竿都沒有,你拿什麼釣魚啊!”

    沒有釣竿,用什麼釣魚呢?程仕遲疑了會兒,看着河中,薄薄的冰面之下,溪水清澈,卻又幾條草魚遊蕩,啃食水草。

    有那麼一瞬間,程仕只覺得水中的魚兒,每塊鱗片劃過水的聲響,自己都能感受到,而魚兒遊動得又是何其緩慢,彷彿是一片輕盈無比的羽毛,在空中極其緩慢地下落。

    他覺得可以一試。

    “你這孩子,誰說沒有釣竿,就不能喫魚了?你去那邊,扯一根柳條下來,長一點的。”

    “我纔不信,你怕是想用柳條抽我屁股,和我孃親一樣,我纔不上你的當,哼!”

    程仕:“……”

    他在附近找了一塊大石頭,砸開冰面,又折了一條楊柳枝,蹲在河邊,看着魚兒。

    那孩子也蹲在一邊,倒想看看,這穿着道袍的小哥哥,如何用楊柳枝釣魚。

    也就是一瞬間,楊柳枝突然戳向水裏,再次抽出之時,兩條草魚串在上面,撲騰地掙扎着,甩了孩子一臉的水。

    “哇!哥哥好棒啊!!!”

    原來,程仕程仕一直在等待兩條魚上下交叉的時刻,也就是那剎那間,就用楊柳枝來了個串葫蘆。

    “怎麼樣,誰說楊柳枝是來抽你屁股的?現在兩條魚,你一條,我一條,我們就地生火,喫個山野烤魚,如何?”程仕笑着摸摸孩子的頭。

    聽到有烤魚喫,孩子嘴裏的口水溢出,加上一直沒停的鼻涕水,本就紅彤彤的臉蛋,在冬日裏晶瑩剔透。

    只是他激動地手還沒搓幾下,就對程仕說:

    “哥哥,我的魚不烤了,我可以帶回家嗎,我想和我爹我娘一起燉湯喫,爺爺沒牙齒,最喜歡喝魚湯了!”

    說着砸吧砸吧嘴,彷彿是在啜飲一碗熱騰騰的鮮香魚湯。

    程仕怔住,這才注意到寒冬臘月,孩子的衣着並不厚,而耳朵上的凍瘡,幽幽開始潰爛的痕跡。

    他在地上撿了一根繩草,將兩條魚串好,都送給孩子,隨即跨馬離去,繼續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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