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56章 念想
    對於羅素的死,金昆廷一點也不同情。如果換作他是他的長官,當初出了事就把這貨乾手淨腳的一槍解決了,留個活口像一枚定時炸彈,最終把醜聞炸得滿天飛。

    澳大利亞軍方出面,很快討回了那3架飛機的殘骸及烈士的遺骸,對外宣稱不日將由專人護送他們回國,屆時會在國家公墓給他們補辦葬禮。

    失蹤的山淼曾經讓鄭徵西心存幻想,以爲他福大命大,如今這場事故的結果塵埃落定。一家人悲傷之餘,知道多想也無益,六神歸位,定定心心的過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鄭徵西央求父親向軍方交涉討要幾片山淼駕坐的飛機殘骸留作紀念,人家不給,表示所有的飛機殘骸將交由國家專門保存。也有家屬對此抱怨連天的,衆口一詞的指責當權者整一堆廢墟一般的飛機殘骸回去給誰看,只有家屬纔想抓一點遺物在手上留個念想……如今人都沒了,連個物件也不給,未免太不盡人情。

    要不到,只有另想辦法。鄭徵西打聽到裝放飛機殘骸的倉庫地址,週六下午約了莫郝莉又去了實地考察:一間廢棄的倉庫,倉庫門大喇喇敞開着,裏面的一覽無餘,她看到兩個穿軍裝的西人小夥子,一個一板一眼的忙着做登記,另一個指揮着4個華工打包一些小零零碎碎的物件,主體及沒撞損的機翼另外放在一邊。他們已經連續工作了3天,週末也沒閒着,看樣子很快就要運走。

    “怎麼樣?咱們不如直接進去問他們要?”郝莉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兒啊,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到。郝莉曾經做過情報工作,擅長使用美人計。

    不給的話,再另想辦法也不遲。

    鄭徵西說:“官方都明確表示不給了,我看那兩個兵阿哥都不像是擅做主張的人。大張旗鼓的要,萬一他們警惕起來,加強防範措施,再下手就難了。”

    搶就更加行不通。青天白日明搶不但會連累華工,還會引來那兩個兵哥哥的反擊。

    “要不,咱們分頭行動:我幫你引走那兩個當兵的小哥,你趁機溜進去,同你們華人同胞討要,大不了給些錢——只要錢能解決問題。”

    鄭徵西沉吟片刻,還是覺得不妥,“不行,人一多嘴就雜,在外國,料想他們沒有那個膽子,估計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對,到頭來收了錢又上報,白忙乎一場。”不想同胞爲難,決定最遲明天晚上動手。

    在肯辛頓公園和郝莉分開後,鄭徵西走着走着就來到山淼帶她來過幾次的聖斯蒂芬教堂。在山淼還小的時候,奶奶常常帶他去凱恩斯的教堂……山淼長大後就不大去了,參戰後休假回倫敦,想他母親的時候,偶爾也會帶徵西進去坐一坐。

    在各種雄偉壯麗的教堂扎堆林立的西區,小小的聖斯蒂芬教堂十分不起眼,安靜的依偎着公園一隅。

    一個人枯坐了很久,眼見天色暗下來。

    鄭徵西聽到腳步聲,回過頭,看見一個秀撥勻稱的身影走到眼面前——是金昆廷。榛子色的條紋西裝裏面照例是一件白色的襯衫、比榛果色更淺的駝色馬甲,外頭穿了件溼泥土色羊絨風氅,顏色類似的幾件衣服被他搭配的出神入化、層次分明。大地的色系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少了幾分冷傲和凌厲,多了幾分淡雅和溫暖。

    通過這次的事件,金昆廷和鄭徵西改善了關係。她瞧着他順眼了好多,不曉得以前爲什麼看見他就會討厭。

    “城裏有那麼多的教堂,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教堂不在多,我只來有賽琳的這一間。”

    鄭徵西瞟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我們的大江南北,有很多很多的寺廟。”金昆廷在鄭徵西身邊的長椅上坐下來,說,“只是那些寺廟多數建在遠離市區的荒郊野外,去一趟山長水遠的老費勁了,到了之後還要一層一層往上走——爬不完的臺階像在天邊,我小時候胖,不愛動,家父連哄帶騙,一路誘導着把我帶上最高的寺院。我以前不喜歡去寺廟,長大後卻常常夢見父親帶我去過的那些名山大川。在日本那幾年,只去過京都的寺廟。”

    “日本也有很多寺廟。”

    “哪能比呢?日本是最西化的東方國度,除了京都還有那麼一點感覺。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華夏更富有詩意的江山!”

    鄭徵西很是認同,歐洲的山巒湖泊也美,但總讓她覺得那種美更接近伊甸園,“寺廟建山上,煙火繚繞的直衝雲霄,讓拜佛的人看着就覺得能沾上仙氣,再誠心誠意的一層一層慢慢往上爬,有總有爬完的時候,佛教裏講究心誠則靈,佛祖在上,一覽衆山小,光是想想就神清氣正爽,跑了那麼遠的路、爬了那麼高的山,還有什麼辦不到的事?還有什麼過不了的坎?”

    金昆廷笑了笑,“賽琳是信佛還是信上帝?”

    鄭徵西說:“我信我自己。”雖沒有明確的宗教信仰,但從小受到中西結合的教育,奶奶信上帝、外婆信佛祖,她能同時接受這兩種教人向善的宗教。

    “這個說法很賽琳!”

    “得了、得了,你才認識我沒幾天,不要裝作你很瞭解我。”

    “噯!你不是說過你看着我很面熟麼!”

    鄭徵西一聽,沒好氣的又拿話虐他:“我現在看你很陌生!”說完也愣住了,好像是慣性的。爲什麼爲這樣,她也想不通。

    金昆廷忍了忍,不想再激怒她。用委委屈屈的受虐的眼神盯着她,鄭徵西忽然明白了,就因爲他擺出這副受了氣的小媳婦兒般時而憋着、時而反抗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虐他。

    “帶上我。”金昆廷忽然說,“我也可以幫你。”

    對於山淼一腔熱血的參加歐戰金昆廷無法感同身受,人家歐洲一幫皇親國戚之間分髒不均窩裏反,一個只有一半英國血統的混血兒瞎摻和什麼?到頭來有命去沒命回。

    鄭徵西裝糊塗,“帶上你幹什麼?”

    “我看到你和一個洋妞鬼鬼祟祟的跑去西郊一個倉庫。”

    “你跟蹤我?”

    “我只是無意中看到了。”

    “想去?”

    “想!”

    “那你覺得什麼時候出發合適?”

    “晚上9點鐘以後,那附近連一個人影也看不見。”

    “你怎麼知道?”

    金昆廷說:“我晚上去看過。”

    “還說你沒跟蹤我。”鄭徵西順手抽了一下他的後腦勺,感覺他的頭髮很多,她只碰到一堆硬硬的頭髮。

    “不要打頭。”金昆廷憤憤地大聲抗議:“小時候我媽也這樣,我很討厭。”

    鄭徵西低聲怒吼道:“別叫了!不也沒打落你一根頭髮麼。”

    金昆廷見鄭徵西態度軟下來,也不再斤斤計較,問道:“你怎麼知道哪一架纔是山淼的飛機?”

    “山淼的飛機叫賽琳,他告訴過我這個名字刻在什麼位置。”

    “你想要哪一個部分的殘骸?”金昆廷知道西方人喜歡用女性的名字命名他們的飛機和遊艇。

    “儀表盤!”鄭徵西想都沒想,“那是山淼每時每刻都要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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