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海的家一樣,倫敦的家也是鄭徵西喜歡的南法鄉村風格:簡單、明亮、清雅。
一組塗着明黃色油漆的中藥櫃子擺在牆角,琳琅滿目的小抽屜上雕刻着各種草藥的樣子和名稱。鄭徵西愛極了這一組古色古香的中藥櫃子,她把各色顏料放進不同的小抽屜。
每個走進來的人都會喜歡她的畫室。包括第一次走進來的素素。
當方承越再次出現在畫室的時候,鄭徵西已經給素素畫了一幅速寫,寥寥幾筆勾出她的神韻。
“素素喜歡嗎?”
“素素,很喜歡!”小姑娘吐字清晰而緩慢,聲音清脆又好聽,同時不忘使勁兒地點點頭,拿着自己的畫像看了又看。擡頭望見方承越,又把畫像遞到他手上,“小舅舅,我!”她指了指自己。
方承越說:“素素好看!”
素素重複:“素素,好看!”
鄭徵西靜靜看着他們不說話。她發現方承越對素素說話的時候,堅毅的面孔柔和了不少,連腔調都變慢了半拍。
素素拉拉着鄭徵西的手,“姐姐,筆,素素畫。”
看到方承越,鄭徵西有些心慌,低頭手忙腳亂的給素素找蠟筆和畫簿。
上次在她的畫室裏呆的時間不長,加上那時候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並沒有到處細看……方承越頭一回認認真真瞅了瞅四周圍,暗暗吃了一驚,沒想到像她這麼爽利的一個姑娘,畫室的工作區域卻是如此的凌亂無序——這是一個散漫的畫家。最神奇的是,她能從這麼亂七八糟的雜物堆裏,像盜墓一樣快速地刨出她要的東西:畫筆、顏料、調色盤。最後不小心扯出一把刀具(可能擔心被素素拿到,她順手塞進一個抽屜)……
很享受這樣的凌亂,鄭徵西其實從來不讓傭人亂動她的畫室。她雖愛乾淨卻不愛整理,下人打掃屋子還行,她們不懂藝術,逮到畫筆顏料等各種工具填空似的亂放一氣,讓她用起來找不到東西要抓狂。
去過很多大畫家的畫室,對比之下,鄭徵西覺得她這間畫室已經很看得過去了。
方承越顯然不這樣想。軍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井井有條的生活習慣使他看不得凌亂成這個樣子的一方天地。
趁着兩個小姑娘頭挨頭畫畫的功夫,方承越問,“西西,我可以幫你收拾畫室嗎?”
鄭徵西並不領情,“我覺得我的畫室好的不能再好,講真不需要你多此一舉。”
“我是怕以後素素進來闖禍,給你添亂,還是要整理一下。”
只顧教素素畫畫,鄭徵西心不在焉的敷衍,“隨你便!”故意不去看他。
素素也是能坐得住的小孩,大概以前還沒人教她畫畫,素素對畫筆和顏料以及它們描繪出來的線條和形狀,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再擡起頭,鄭徵西看到一個脫胎換骨的畫室,乖乖!這般整齊劃一的風格像一間藝術展示廳:各種用途的畫筆分門別類的裝進不同的筆筒裏立正站好、堆在外面的顏料瓶似拉過線一樣呈一條直線擺放。他甚至連一本畫冊也不準東倒西歪,碼得跟磚頭似的上下對齊……一眼看上去,那叫一個神清氣爽,賞心悅目!
也只有懂藝術的人才能有本事把畫室擺置得這麼規整,而且又有章法,起碼要找的東西一目瞭然。
猛一看,這人似乎在用軍事化管理的手段治理一個懶成癌晚期的畫家。這得多過硬的真功夫才能一出手就把一個像狗窩一般的畫室瞬間撥弄得大變樣,簡直讓鄭徵西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一招當真讓鄭徵西對方承越刮目相看,卻還要心口不一的抱怨,“收拾得這樣乾淨整潔,像在搞展覽一樣,這還要不要藝術家活了啊!”
鄭徵西是在變相的誇獎他呢。方承越微微一笑。
素素在鄭徵西的指導下,已經完成了一幅畫:一男一女的兩個大人牽着一小女孩,在藍天白雲下的原野上放風箏——她只教她畫了一個放風箏的小女孩,兩個大人是她自己想象着添上去的。鄭徵西在驚歎她的天賦的同時,沉默不語。她曾經也畫過這樣的畫,在有父母陪伴下長大一直是她內心深處的渴望。
兩條小胖腿歡脫的晃到方承越面前,給他看她的作品。
方承越毫不吝嗇誇獎,“素素,很棒!”
素素指指她的小臉蛋,頭一偏,向她的小叔索吻。
方承越摘下素素的助聽器,一把抱起她。那孩子被他猛的往上一拋又接住,快樂的尖叫着,顯然被他拋慣了,一點也不害怕。
鄭徵西看着他們,想起小的時候,家裏所有的男人都愛對她這樣親親抱抱舉高高,大約長到10歲之後,他們卻教她男女有別,不約而同的對她取消了這些福利,刻意避免和她有肢體上的接觸,連小叔山淼也是……
有點羨慕的看着素素,鄭徵西略帶嚮往的眼神恰好被小姑娘看到了,知道自己沒有助聽器聽不見,素素就招手讓她過去。
鄭徵西從茶几上拿起助聽器,走到素素面前,“素素想說什麼?”
“小舅舅,抱抱、姐姐!”
鄭徵西一聽花容失色,這孩子怎麼一開口就這麼驚悚!她轉身想逃,一隻手被方承越拉住,她甩了一下,沒甩開,就站住了。
3個人站在一起。鄭徵西只管拿眼睛瞪着方承越。他就讓她幹瞪着,一雙帶笑的眼睛簡直痞極了。
素素見狀馬上伸出雙臂讓鄭徵西抱,她不明就裏的接過她。沒想到這孩子又用另一隻胳膊去勾方承越的脖子。
他們靠的這麼近。似乎能感受到男人在耳邊的呼吸,鄭徵西臉紅的什麼似的,連大氣也不敢出。
小小人兒不嫌費勁兒的勾着他們的脖子,用額頭抵了抵鄭徵西的額頭,又去抵方承越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