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74章 真假花旦
    儘管樊海天儘量壓低聲音講話,但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小夥子,再小聲也不可能像女人那般輕細,講話時又不敢貼方承越太近,鄭徵西的耳朵尖,她聽到了。

    方承越聽完,一言不發的立起身,一雙長腿邁着大步走出畫室。

    見方承越走遠了,鄭徵西才慢悠悠地跟在他的後面。

    知道她父親有個規矩,但凡關着門在辦公室裏見客,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打擾。如果向榮守在門外,那就更不能靠近了。

    穿過客廳,鄭徵西朝辦公室的方向看了幾眼,門是關着的,向榮在門外守着。

    郭道從裏面走出來,他是舊時師爺一樣的人物,深得父親的信賴。

    看着他們,鄭徵西心裏涌上一陣沒來由的踏實。向榮和郭道這兩個人,從她記事起,就見他們跟隨父親走南闖北……

    郭道從廣東女傭惠姐手上接過一個潮州紅泥火爐,鄭徵西就知道父親在張羅着煮潮州功夫茶,他們會在辦公室裏呆上好一陣子。

    辦公室一角擺放着一個大龍缸,裏面裝的是阿爾卑斯山的泉水。父親接待朋友,如果時間充裕的話,總喜歡在辦公室同他們品茶。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在喝茶的時候談成的。

    記得剛搬來倫敦的那年春節,有一次付南可來肯辛頓家裏做客,鄭寶安用潮州功夫茶招待他。後來他對外人提起這段做客的經歷,形容那些各式各樣小巧精緻的茶具像是英國小女孩兒們拿來玩過家家的:“一個端厚的小鼓壺裏的水像是總也喝不完,一個淺口小杯子,剛喝完又續上,源源不斷的連接喝了兩百多杯茶水,急都急死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說的當然有些誇張,比起洋爺爺,他這個哥哥的性子已經夠平和了,仍然欣賞不來這種講究到極致、又從容到極致的茶文化。

    古人說“閒來細品功夫茶”,父親此時還有這份閒心招待客人,看樣子他真沒把昨晚的意外放在心上,或者說越是風聲鶴唳的時刻,他越是沉着……

    “惠姐!”鄭徵西叫住她。

    “是,五小姐!”正往廚房走的惠姐被突然竄出來的鄭徵西嚇了一跳。

    鄭徵西問:“裏頭有幾個客人?”

    “不知。”惠姐怕惹事,不願說,“我沒看清楚。”10年多前就在鄭家做工,可以說看着鄭徵西長大的,她很是知道這位小姐的性子。

    惠姐是個40來歲的自梳女,很瘦小、幹活也很勤力,細長的辮子梳了一個髮髻,用一根銀簪子插着,看上去與普通的婦女無異。20歲的時候在族人的見證下,自己把粗粗的辮子挽成髮髻,完成了自梳女的儀式,表示永不求偶,獨身終老……後來去了南洋做傭人,又輾轉到了悉尼鄭家。

    “怎麼會沒看清楚?剛剛郭叔開了門,你明明就站在門口。”鄭徵西不依,纏着她不放。

    “大概3、5個。”惠姐被纏得沒辦法,只好說,又向四周看了看。

    也只能問這麼多。

    方承鈺帶着素素在樓上睡午覺。

    鄭徵西略微一思忖,轉身去了徐家。這麼短的時間,想必父親和知覺她爸並沒對上口風。即使有,也能從徐家姐妹那裏打探到一些蛛絲馬跡。

    如她預料的一樣,鄭徵西一到徐家,就聽見徐家姐妹議論着昨天晚上在劇場裏發生的意外事件。她們只知道戲臺上的幾盞燈被槍打滅之後,有兩個來賓在混亂中受了傷,在燈光重新亮起來之前,他們被送進使館,沒有去醫院。好像不是槍傷……她們的父親半夜纔回來,也沒多透露。

    “對了,我阿爸剛剛領着麥班主去了你家。”見鄭徵西走進來,徐知覺問,“看到他們了嗎?”

    心裏明明急吼吼的,神色卻淡然疏離,那種不動聲色的滿不在乎又出現在她臉上,鄭徵西懶洋洋地坐下來說,“沒有哇,他們都在辦公室裏談事情,搞得神神祕祕的。”

    徐知覺說,“聽麥班主講,他的戲班子有一個花旦感染了風寒,昨兒晚上並沒有登臺表演——那個上臺表演的,不是他們戲班子的人。麥班主也是今天上午才知道……連麥班主也沒看出來,你說怪不怪?”她不是很喜歡看廣東大戲,卻也感到驚奇,“我還真後悔昨兒晚上沒有好好看戲,早知道就多關注一下到底是何方大神,居然能以假亂真到這個地步。”

    “哦!”鄭徵西似乎並不意外,“有這事?是哪一個花旦?”一邊說,一邊把戲單子拿出來。

    沒想到鄭徵西隨身帶還着戲單子,顯然是有備而來,徐知覺愣了愣,“麥班主沒細講。”接過戲單子看了看,也很好奇,胡亂猜道,“我覺得是跟隨公孫衍的那個花旦。”

    “不對!”徐知醒想了想,“是跟隨蘇秦的那個男戲子,我記得他搶傘的那個動作既嬌俏又利落。他個兒高、身型也好,花旦的扮相看上去既有女子的柔媚,又不失男人的英氣,比咱們有女人味多了!”

    鄭徵西問:“那跟蘇秦搶傘的是第幾號花旦?”她認同徐知醒的判斷。

    徐知醒回答:“第三花旦。”

    從徐知覺手上一把扯過戲單子,鄭徵西檢查上面第三花旦的名字:“容世華!”她念了一遍。

    “是誰代替了容世華上臺表演?”徐知覺感到不可思議,“這人一定演得好專業,連麥班主都糊弄過去了。”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是他。”鄭徵西在心裏說,“一定是他!”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燈光熄滅之前,那一瞬間他看她的眼神可不是裝出來的。在早上醒來的時候還在冥思苦想,腦子裏閃過他的模樣。這人不是離開倫敦,回國了麼。

    她不喜歡同古怪的人打交道,偏生這人除了性情古怪,還有點兒小幽默,通過史本杉認識他之後,雖然也沒見過幾次面,但他卻幫她查到山淼的死因,而且還幫她取回山淼飛機上的儀表盤和幾片殘骸,結束了她無望的尋找和期盼……

    從這一點來講,鄭徵西應當感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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