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二姐，素素好一點了嗎？”鄭徵西下樓來，看到素素的奶媽在喂她喫粥。
“好多了！昨天晚上素素燒退以後，睡了一個好覺，今天6點就起來了，還跑到她小舅舅房間睡了一個回籠覺。”方承鈺坐在餐桌前，喝了一口英式紅茶，閒閒說道，“這孩子知道阿越喜歡早起拉練，最近每天早早就起來了，專在中間那個起居室堵她小舅舅。”
鄭徵西一聽方承鈺提到方承越，胡亂應了一聲，就沒再接口講話，只是淡淡笑了笑。
方承鈺只當小姑娘臉皮薄，她平時也很注意的，儘量不惹得她不自在，想到昨晚徵西一聽說素素病了，立馬帶回一個醫生，方承鈺從心裏感激她。
“昨晚我給你打電話，聽着你的口氣很淡定，好像很懂得小兒護養，比我這個當阿媽的還內行。”方承鈺一大早似乎很高興，她不露痕跡的插開話題。
這些日子，方承鈺看得很清楚，她弟弟對徵西一心一意，又不敢用力過猛，因爲徵西的態度似乎有些糾結、甚至猶豫不決……這樁婚事是他自己爭取來的，當時方家上下都被他弄個了措手不急，得知在讓嫡母託人提親之前，他已去美國見過徵西，加上她又是鄭寶安的嫡長女，這才依了他……
鄭徵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時候，我兩個哥哥的母語程度不好，長大了只肯講英語，我阿爸爲了讓我講好母語，除了背古詩、古文，還同一個老中醫背過《黃帝內經》。”
“鄭叔用心良苦！”
“他那時候意識到我哥哥們不肯講母語，已經太晚了，才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鄭徵西說完，四下看了看，“我阿爸他又出去了？”
“鄭叔和阿越半個小時前就出門了，要見倫敦這邊公司的幾個買辦。鄭叔臨走前交待，讓我們先回你們鄉下的莊園，他們辦完事會直接過去。”
鄭徵西笑的頓時不自然，下樓前已經和母親通了半個小時的電話，母親說訂婚禮服已經準備好了，叫她上午過來什麼也不用帶。
早餐後，方承鈺母女上樓換衣服。
今日是小弟同徵西的文定之喜，方承鈺將長髮乾淨利落的挽成低髻，上面插一支嵌着翡翠和紅寶石的金簪，棗紅色斜襟鑲金線錦緞襖，順色密褶子長裙。她不但自己穿着很喜慶，順便還把素素也打扮成了一個吉祥物：絳紅色短襖領子袖口鑲着白狐毛邊，兩個小羊角辮上分別綁着兩枚紅寶石鑲金蝴蝶結。
皮膚白的小朋友穿紅色非常好看，連鄭徵西也忍不住誇她，“素素像一個小仙女！頭花真好看！”
方承鈺說：“這一對頭花是阿越送給素素的生日禮物，過兩天她就3歲了，阿越回國之前，還能喫到一碗長壽麪。”
“素素要過生日啦。”鄭徵西蹲下來，拉了拉素素的小辮子，“素素，你想我送什麼給你當生日禮物？”
“畫像！姐姐——畫素素。”
“這個簡單！姐姐明天給你畫。”
“畫小舅舅那樣的。”素素一口氣講了整個句子。
鄭徵西一愣。
見她不明白，素素拉住她，指着樓梯要上樓……素素很獨立，不要她抱，一個人走在前面，扶着樓梯的欄杆，兩條結實的小腿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往上走。
穿過中央起居室，素素要朝西邊走，徵西的腳步一頓。素素一回頭，看見她停了下來，就倒回來拉她。
“素素，你要去哪裏？”鄭徵西不肯再往前走。
小姑娘很焦急，“畫像！”
鄭徵西半蹲着，雙手撐着膝蓋，耐心解釋：“素素，那邊是小舅舅的房間，他不在，我們不能進去哦！”
素素不管，又見她執意不肯再多走一步，轉身往方承越房間的方向跑……很快又折了回來，手裏拿着一個相框，“姐姐，看！小舅舅畫的。”
鄭徵西接過相框，看到裏面是一張手繪的彩色小畫像，畫像上的小姑娘十來歲，穿了一件海軍領的上衣，衣領上彆着一枚紅寶石鑲金蝴蝶結胸針……認真地看了又看，心跳加速，相框裏的人不正是她自己麼——從畫像上看，她的變化好像並不大。
沒想到方承越也有如此深厚的繪畫功底。記得剛到上海那年，她特別喜歡穿英式海軍領的連衣裙。那時候好多相片都是這副打扮。
難怪剛纔看到素素頭上的蝴蝶結覺得有些眼熟，她記得她也有一對類似的紅寶石鑲金蝴蝶結頭花，在去上海的郵輪上弄丟了一隻，另一隻就改成了胸針……昨天問他，張麗莎說的是否屬實，他表示絕無此事……徵西捏着相框，因爲過於震驚，半天回不過神來……想起輕帆來倫敦那天，面對妹妹的質問，父親說的那番話……
素素看到鄭徵西穿了一條玫瑰灰的裙子，笑着對她說：“姐姐，穿紅色，像個小仙女。”
鄭徵西笑了笑，“姐姐等一會兒到了另一個家，姐姐的媽咪幫姐姐穿，好不好？”
方承鈺不知道剛剛她們在樓上發生了什麼，但聽見鄭徵西的口氣有所鬆動，心情很好的樣子，趁機對素素說，“素素，今天小舅舅和姐姐要訂婚了，素素不能再叫姐姐了，要叫小舅媽，記住了嗎？”
“記住啦，小舅舅，早上說了！”小姑娘雖不知道訂婚爲何物，但是答應的很乾脆。
鄭徵西只覺得兩耳發熱，一邊佯作鎮定，一邊藉着安排車子走了出去。
新年將至，很快輪到江森和簡雅漾大婚，他們希望在莊園舉辦婚禮。趙立之最近和沃克利爵一直住在鄉下，沒回城裏。她這兩天已經安排人把鄭家莊園佈置好了。
徵西的禮服雖是洋裝，也是很正的紅色，襯得她的皮膚又白又紅潤，看上去一團喜氣。
打扮好了後，鄭寶安和方承越也到了。
方承越還是一身拍照那天穿的那套晨禮服，短短的寸頭無需打理，挺撥俊朗，神采飛揚。看着一團喜氣的未婚妻，他呆了呆，她一扭頭，發現他在看她，她對他嫣然一笑，和昨晚牴觸的情緒大有不同——他總能捕捉到她表情上的細微變化，她以前叫他達未，不過這一陣，她改稱他方五少。
沒有細想，只知道這樣明媚的笑容使他精神爲之一振……
除了媒人徐仁生，又臨時請到《江東報》的老闆區謹繪當媒人及主持人。區老闆和方督軍也熟識。兩家人在江南時有來往，區一江和方承越年紀相仿。區家爲區一江在十多年前訂下一門親事，目前他想毀約，女方自知拴不住他，也無異議，但是雙方家長不同意……
來倫敦前，區一江聽說過方鄭兩家要聯姻的傳聞。他沒見過鄭家長女，很好奇眼光同樣挑剔的方家五少到底會找一個什麼樣的女人——昨天晚上宴席散場前，他邀請他來觀禮……
訂婚儀式在下午兩點舉行，陽光房裏有暖暖的壁爐，四處擺滿了紅玫瑰做成的花球及花環，牆角有生機盎然的綠植盆栽，窗外白雪皚皚。
由區謹繪先暖場子，開場白過後，方纔宣佈訂婚儀式正式開始。
看到意氣風發的準新郎，在送求婚戒指前，區一江起鬨，逼他講他們相識的經過。
徵西站在方承越面前，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徵西的一張臉豔若桃花，他沒說話。
這樣的良辰吉日，區謹繪一心想成人之美，他兒子問人家相識經過，這不是廢話麼，純屬攪局，方家和鄭家是什麼關係……示意他兒子見好就收，眼瞅着火候也夠了，便請準新郎單膝跪地向準新娘求婚，方承越一一照做……徵西只需要在主持人的授意下說了3個字：“我願意！”
比起昨日唐大同和徐知醒的訂婚宴，方承越和鄭徵西訂婚儀式顯得低調多了。他們在親友的見證下交換了戒指及訂婚信物、簽訂婚書。徵西和方承越都不喜歡太吵鬧，似乎都對這種簡潔而莊重的小型訂婚儀式感到滿意。
半個小時後，訂親酒一喝，禮就成了。長輩們和小輩們自動分爲兩撥兒，各自爲政。寶安那邊的風俗是準新郎要趁天黑之前離開，區一江抓緊時間找方承越喝酒，唐大同和徵西的兩個哥哥也加入進來。
徵西被徐家姐妹圍着，你一言我一語的追問她有什麼感想。
“有什麼感想，你們不都是過來人麼？”徵西被問得發窘，沒好氣的答道。
徐知醒擠兌徵西道：“大寶和老周，我和大同都是自由戀愛。你的婚約是包辦的，那感想怎麼會一樣？”
“我們，我們難道不能先訂婚後戀愛？”徵西情急之下，奮力反抗。
倒把徐家二小姐弄得瞠目結舌，徐知覺馬上接過話，“噯喲喂，好一個先訂婚後戀愛，你這個在西方長大的姑娘長了出息，倒叫我佩服得緊。”
徵西意識到自己說錯話，發現方承越朝他們望過來，她一把扭住徐知覺，“好姐姐，口下留情。”
方承越沒聽到她們在說什麼，只看到徵西的面頰緋紅且帶着嬌羞，那神情像做錯事的小孩子，正向徐家姐妹討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