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121章 餞行
    剛纔他們交換舞伴的速度也太快了,簡直讓她眼花繚亂,待徵西看清了,郝莉已同翁居先跳了起來,而烏蘭與鮑威舞在一道兒。

    快半年了,總算又一次攬她入懷,方承越端肅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眼中卻閃過幾分笑意,可她的絲質手套長及胳膊肘,他握的只是她戴着手套的指尖。兩隻手都接觸不到她的肌膚,這讓他有些心猿意馬,不肯老老實實地跳舞。於是他朝她湊得更近一些。

    徵西雖不是很樂意,但也由着方承越幾乎貼着他。因爲此刻,她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說過的一句話:公衆場合要給足自家先生面子……好久遠的記憶,不知爲何會跳出來。印象中那天在家裏招待客人,母親和父親鬧了彆扭,晚宴之後也是舞會,第一支舞當然要留給男女主人,母親完美的扮演了賢妻,之後同一個女友說了那番話,並沒有避忌尚且年幼的她……

    徵西不穿高跟鞋的時候,到他的下巴,今晚穿了高根鞋,已經齊他的鼻根了。

    他的呼吸就在頭頂上方,徵西覺得頭皮有些癢酥酥的,很快她就意識到他在聞她的頭髮,而且不止一次。

    徵西又羞又窘,小聲警告:“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方承越故意俯身附在她耳邊問道。低沉的聲音帶着磁性,似乎穿透她的耳膜。

    徵西把頭往後一偏,嗔怪的“噯”了幾聲。他反而變本加厲,扶着她腰間的手開始上下游走。

    這人也真是,衆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道注意形象。與記憶中沉穩而內斂的那個他差別也太大了。

    好在舞池裏的燈光比較暗,不然兩人捱得這麼近,叫人看見了多難爲情!趁着轉身,她往後退了退。待到再住前踩一步,他又把她朝自己面前拉了拉。這個男人,看樣子並沒打算讓她省心。她微微一擡頭,紅着面孔皺起眉頭,有些不悅的看了看他,他對她孩子氣的笑了笑。簡直讓她拿他無可奈何。

    這支舞曲還真長。徵西懷疑樂隊不間斷的連續演奏了兩曲。

    光是應付一個方承越,已經夠徵西忙乎的了,也就分不出精力觀看周遭的情形:比如常普和候完璧的進展。至於郝莉,相信她有的是法子收拾翁居先;而烏蘭,根本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在她關注的範圍之內。

    舞曲終於結束了,舞池裏的人紛紛離場。

    李星宿的副官來請方承越和常普,說是活佛在會客廳……聽聞今晚由於李專員帶領一班手足取回大批軍火和珠寶而遲歸,故而未出席慶功宴。事後才知悉這其間遇到了意外:一小撮造反的叛賊竟斗膽和他們搶物資,幸而被駐庫倫的精銳悉數清剿,收穫是大大的。活佛和一衆王公們格外振奮,一致認爲這是迴歸後的好跡象。

    舞會結束之後,李星宿發表一通講話,鄭重其事的向諸位來賓介紹了方常二人,並加以隆重表揚:兩位不藏私心不說,還傾力相助,且出手不凡,才能讓他們順利取回這批有利於一方安定的物資云云。

    李星宿的言辭中不吝讚美,大有拍馬屁之嫌……正準備提及鄭徵西,他已打好腹稿,還欲再往下神乎其神的胡吹,被方承越用眼神制止。

    郝莉早已不耐煩聽李星宿的長篇大論,悄聲對並排站着的徵西說,“這個李長官,比我家老康還能說廢話,淨整些沒用的!”她一邊說,一邊從走到面前的侍者的手舉着的托盤上,取了兩杯香檳酒。一杯給自己,一杯給了徵西。

    徵西被她生無可戀的模樣逗樂了,接過香檳,忍着笑問:“你又聽不懂,怎知他說的是廢話?”

    “長官嘛,不發指令的時候,說的全都是虛頭巴腦的套話。我家老康真正發起指令來,一句廢話也不多說。”

    徵西想着方承越纔是一個口中沒有廢話的人,剛剛聲色不變的僅靠一個眼神就能讓李星宿閉嘴噤聲,可見他的威力。

    她看出李星宿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

    想到他一大早夾在人羣裏歡迎他們那會兒還有些陰陽怪氣的,此時的演講卻分外情真意切,徵西隱隱覺得白天這一趟行程,不僅僅是方承越和常普讓這人改觀那麼簡單,而是擅長審時度勢的李星宿,嗅到新的利己的方向。至於在不久的將來該如何站隊,他應該已經瞭然於心。

    最後,李星宿請大家舉杯,爲遠道而來的客人餞行……

    送走衆人,李夫人開始報怨起來,“今兒怎麼這麼晚歸?等你們等到黃花菜都涼了。”

    “要不是方家老五,你先生我可就有命去、沒命回了。”

    李夫人一驚,忙問何故。之前活佛大駕光臨,她周旋於賓客之間,只知道他們去了會客廳,並不知曉詳情。

    “胡和魯的兩個親信出賣了他,暗中與在庫倫一帶活躍的東洋將領宮崎翔狼狽爲奸。這些人先行獲悉藏寶的寺廟。我們抵達的時候,他們已經死傷過半,包括宮崎翔,想必胡和魯提前埋好了地雷,算準他們會先到……沒死的不要命的跟我們打了起來……還好關健時刻全靠我們這邊的精兵強將,才成功圍剿了那些亂賊。我看到地上躺着一個死人,懷裏抱着一尊玉佛像,我想着你會喜歡,又以爲他死透了,就從他手上拿——”李星宿說這裏頓了頓,抿了口蟲草茶,“要不是方少眼疾手快,我也活不到現在。”

    另外,使他驚得幾乎掉了下巴的是那上百名似利器般的精銳——竟然不是他的手下,不知道他們何時滲透到他的地盤上。昨天被方常二人借出去的那個車隊,估計多半已被策反。想到這裏,李星宿只差要吐血,他沒嘴跟李夫人細講。

    沒料到在那裏遇到了金昆廷,李星宿還以爲他臨時接到急令離開了庫倫。這傢伙夏天的時候跑到這裏來架了一個電報發射站,當時上頭特地令他務必配合他。

    只知道金昆廷次來庫倫是爲了修理發射器,卻不知爲何會在此昏迷不醒——顯然他和宮崎翔相識,李星宿聽到一個姓何的青年輕聲對方承越說,“五少,那就是五少奶奶的朋友。”聽小何那樣說,他不但放了金昆廷一馬,還讓隨行的軍醫救他。

    李夫人聽得一愣一愣的,都忘了眨眼睛。

    李星宿又說:“我今兒才知道,原來唐督軍、常督軍和方督軍是一夥的。南北兩邊一會兒主和、一會兒主戰,我看哪邊要想有勝算,得靠這三尊大佛入局……要知道他們背後都有幾個各自扶持起來的軍閥,遍及華夏……之前被上頭的情報系統把咱們給帶偏了,我上頭那位又和東洋人走得太近,看來也是上了洋鬼子的當!”說到最後,他拍了拍胸口,定了定心神。腦海裏浮現出方承越那冷肅的面容,那小夥子不過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卻透出上位者的威嚴,讓他感覺在無形中有一股壓力……

    李星宿這一天想的很多。

    自己雖有將領軍銜,卻被髮配到苦寒的邊疆當個破專員,像個吉祥物。這種日子真是受夠了。

    早就想過在退休之後攜老妻去富裕而溫暖的南方過幾年舒坦日子,當然,能發揮餘熱再好不過了。只是苦於沒有門路,又不敢輕易亂投靠。現在看來,無論是常家還是方家,都是可以停靠的大碼頭。

    “方少陪同常少帥千里迢迢來庫倫,關係當然非同尋常。”

    “他哪裏是陪常少帥。”李星宿慢條斯理地說,“方少來此是爲了他太太!”他把理順的內幕解釋給老妻聽。

    “難怪——”李夫人恍然大悟,“我瞧着方少和鄭小姐在舞池裏跳舞的時候,一副很傾慕鄭小姐的模樣,那個鄭小姐好像也對方少有意思,當時我還想着騰出空來把他們倆撮合在一起,促成一樁順手推舟的姻緣,誰能想到人家已經一對夫妻。”李夫人笑了笑,又問,“那候常兩家的婚約——?”

    “百分之百會照常進行——這話我就撂擱在這兒號兒,不然我把頭劈下來給你當凳子坐。”李星宿篤定地說。

    李夫人嗔怪道:“照常進就照常進行,說得那麼血腥幹什麼。”

    “常督軍當年在難中被候老爺從亂泥潭裏拉了出來……常督軍這人念舊,一直對候老爺感恩戴德。再說,他早幾年投了很多銀錢在候老爺的銀行,利益牽扯太深,想撥出來,可沒那麼容易。”李星宿頓了頓,“年輕人都愛跟風,看着人鬧退婚,也跟着瞎鬧。你倒說說居先那小子的小胳膊能擰過你二姐的大腿麼。”

    李夫人一拍腦門,“該死!這死孩子整晚撩人家候小姐,攔都攔不住!”

    “趕明兒把你那個外甥子給我轟走,賴在庫倫,盡給我添亂!”李星宿聽後頗爲不悅,想到他此前乾的種種上不了檯面的勾當,因此專挑難聽的說,“他就沒有靠譜的時候!也不撒泡尿將自個兒照照是個什麼東西!”

    “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李夫人有些護短。

    “他做了難看的事,還不準人說啦?爛人就得狠人磨,他不喜歡像他母親那類型的,偏偏攤上一個跟你二姐一樣的女人來治他——下嫁給他,邵家小姐真是瞎了眼……”

    大事上,李夫人一向聰明的選擇聽從先生的,當下就點頭應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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