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個月的小兒，胖胖壯壯的已經坐得很穩了，在歸國的郵輪上還長了2顆小小的門牙。他的運動細胞發達，又皮實，平時很少哭鬧，最近對爬行躍躍欲試，剛剛用手裏拿的磨牙棒不小心戳到自個兒的左眼，哭成這個樣子，可見是戳狠了。
看到徵西，霖兒立刻止住了哭。大眼睛裏包着眼淚對她笑起來，張開手臂求抱。
“怪不得人家說小孩的臉，6月的天，說變就變！”方承鈺忍俊不禁，“幾天不見，霖兒一定想小舅媽了！”
“霖兒是個小小男子漢，棒棒的！”徵西放下素素，接過霖兒向上舉了舉，小夥子笑得咯咯的。
徵西年輕，有力氣又有活力，常常把他這樣舉得高高的，霖兒很是黏她。
不見自家兄弟進來，曹念也還在外面。
“怎麼不見阿越和三小姐進來？”方承鈺問。
“三小姐好像有話要對他說。”徵西說得很坦然，聲音裏透着一種青春少女的磊落。濃密睫毛後的眸子晶亮晶亮的，那美好的雙脣從來不貶薄同性。這是從她父母那裏學到的仁慈。
徵西看上去真的不在意，似乎還不知道喫醋爲何物。
方承鈺覺得有些不妥，打算出去瞅瞅，又怕徵西多心，先打發人帶着姐弟一邊玩去了，才笑着對她說：“想不想去阿越的院子看看，他那裏種了幾棵老臘梅樹，每年這個時候，滿院子香風陣陣。”
徵西頜首，將承鈺這些貼心的小動作看在眼裏，漫步到方承越的院子。
方承越的院子在承鈺院子旁邊。他的睡房與書房都保持着是從前的樣子，裏面還留着不少他的私人物品。
書房裏一塵不染。
早晨的陽光灑進來，並不見那光影裏有太多跳躍的塵埃，想必是下人知道他愛乾淨。即使他不在，照樣勤於打理。
書房裏全是明式黃花梨傢俱。
黃花梨瓜梭腿圓角大櫃立在一角，兩個櫃門分別用的是整塊木板，連木紋的紋理都十分對稱。
書架上是空的，書已經整理好了，整整齊齊碼在牆角的幾個箱子裏。
一把四出頭式的明式官帽椅上，堆了幾摞子孤本。徵西走過去，摸了摸鱔魚頭狀的扶手頭，圓圓潤潤的手感，充滿了意趣。
這些老式傢俱，堅實沉穩、古樸簡潔，真讓人百看不厭！
書案上還扣着元人夏文彥在《圖繪寶鑑》，他只看到一半……不知上次是什麼時候，他在看這本書。
旁邊還摞着明代的《珊瑚網》、《清河書畫舫》、《珊瑚木難》、《畫史會要》等。
徵西站在書案前，粉頸低垂，翻開《圖繪寶鑑》，看到書上有標記，正要細看，方承越走了進來，從徵西身後抱着她的腰，下巴抵着她肩上的鎖骨。
徵西身體一僵。
方承越見她沒反抗，變本加厲的在她的鎖骨處落吻，輕輕的一啄，似一隻蝴蝶從湖面翩然掠過。
“放開我！”徵西又窘又急。
素素那個小人，可能隨時會竄進來。
方承越不肯放開她，見她說話了，才雙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她問：“剛纔你爲什麼要進來？”
徵西訝然，頭一歪，反問：“爲什麼不進來？難道看着曹本小姐對你眉來眼去……”
話還沒說完，方承越把徵西的肩膀扳過來面向自己，豐潤的嘴脣瞬間淹沒了她的雙脣，並迅速朝深裏吻……沒料到他會這樣疾猛，徵西重心不穩，往書案上一靠，身子向後微仰着，雙手想推開他，卻被他的大手一握，往胸前一拉，再拿一雙手用捧住她的臉，不讓她亂動……他這樣運籌帷幄，親吻的動作一刻也沒停……
這樣的親吻，在這樣的青天白日，還是第一次。徵西的臉早已變得紅緋緋的，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方承越終於停下來，靜靜抱着她，額頭仍抵着她的額頭，似乎在平復心緒，並不理會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在門外戛然而止。
徵西背對着門，不便回頭看，又不便掙扎，只好依偎着方承越。
半晌，徵西聽見方承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何事？”
何曙光出現在門口，並沒走進來，行了個禮才彙報：“二小姐的前夫和他母親來了，不知爲何，這會兒言語上起了衝突！”
“知道了！”
何曙光像隱形人一樣，立馬又消失了。
徵西沒料到他忽然變得這樣膩歪，不滿的斜了他一眼，打開他的手，索性將辮子拆散，讓頭髮放下來，披在肩上。她擔心方承鈺和兩個小人兒，也顧不得重新把頭髮編回原來的樣子。
兩人走到方承鈺的院子。
屋子裏的只有一個上了年紀的女聲：這個歲數一把尖嗓門，聽起來格外的刺耳，“……雖說你們離婚了，霖兒到底是我曹家的嫡長孫。我一個奶奶，帶他回去住上十天半個月，這麼個合情合理的小請求，不過份啊！你幹嘛那麼大的反應，好像我會吃了他似的——我，我疼他還來不及呢！”
“曹夫人，您喜歡霖兒，這是他的福份。他現在還是個稚子，生活尚不能夠自理，需要我這個母親；我從沒說以後不讓他回曹家，在他生活能夠自理之前，我絕不阻止他父親和您的探視……將來霖兒長大成人，願意回曹家，那是他的自由；但是現在不行！恕我不能答應您的要求！我在，霖兒在，我們絕不分開！”
方承鈺不愧是將門之後，說話鏘鏘有力，擲地有聲，該不鬆口絕不鬆口，絲毫不亂陣腳。
徵西讚許的看着方承鈺。
曹夫人從背後看瘦小枯乾，腰桿兒倒還直，嘴巴也利索。
老太婆沒留意到方承越和徵西走了進來，開始依老賣老胡攪蠻纏無理取鬧，“你說說，我一個老太婆，還能活幾天啊，你們就不能讓我過幾天稱心如意的日子？我大老遠的來，和你有商有量……當初你執意離開曹家，我明知攔不住你也沒爲難你——誰叫我兒子不爭氣……今兒不管怎麼說，你無論如何得答應我！不然，我，我就不走了！”老太太說着，轉了個身，眼睛找到她孫子，才鬆了口氣。全然不提當初她是如何鼓動兒子納妾，又是如何嫌棄她的孫女。
方承鈺有些苦惱的看着曹夫人。講理，她不怕。面對這種不講理的老人家，方承鈺也一愁莫展。
讓曹夫人帶走霖兒，這怎麼可能？
瘦得一把骨頭的老太太，一臉刻薄相，徵西覺得這人老了，還是得多長些肉，不然瘦成這個樣子，當真有礙觀瞻。
方承鈺的前夫曹梓是個大骨架的高個兒男子，約莫30歲上下，和他妹妹長得很像。素素和霖兒一樣，一看就是曹家的子孫。徵西見懷裏抱着霖兒，牢牢坐在沙發上。也不管他母親鬧不鬧，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樣子，大概也知道他眼下只能得到這片刻的親近。
霖兒在郵輪上見過很多陌生人，所以他不怕生。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目不轉睛地輪流盯着大家看。他看得最多的，還是眼前他首次見面的父親。
“爸爸！爸爸！您帶我和弟弟出去玩，好不好？”素素搖了搖他父親的胳膊，不明白大人們在鬧什麼，又插不上話，一屋子的人讓她拘得慌，只想讓爸爸帶着她和弟弟去院子裏透透氣。
素素此刻眼裏只有她的父親，連旁邊的小舅舅和小舅媽也不香了。
曹梓不耐煩回答他女兒，看都沒看她。對這個久別未見的女兒，他似乎沒有多深的感情。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胖乎乎的兒子身上。
世間還有這樣的父親！
徵西默默心疼着素素，真想從那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手上把霖兒奪過來。
方承鈺見自己捧在手心的乖巧女兒被她父親這般冷落，心抽搐在一起，臉色也越來越冷。這個冷血的男人，真不配當父親！幸虧自己不再是曹家人！
曹念看不下去了，上前勸道：“媽！霖兒還小，離不開她母親，您今兒也看到孫子了——他好好兒的呢，過幾年等他長大一點，咱們再接霖兒回曹家小住……”
“你給我閉嘴！”曹夫人見自己女兒幫理不幫親，頓時惱羞成怒，火力十足的拿曹念開攻，“你不成器的大哥到處亂嫖亂賭，弄回來的姨太太還是個下不蛋的雞……你又爲什麼鬧離婚——還嫌沒醜夠，還拋頭露臉出來當教書先生，家門不幸啊家門不幸，我這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呀？你們這一個二個的不肖子孫，成心要氣死我啊……”
當着外人，曹夫人口無遮攔地把面前兩個兒女一頓臭罵，曹梓曹念兩兄妹臉上都掛不住。曹梓擡眼看到他的前妻正冷冷盯着她，以及他一慣冷口冷麪的前任小舅子，他旁邊站着一個青春多姿、如花似玉的絕色美人兒。
一個女人，怎麼能美得如此既清純又冷豔，曹梓的目光忍不住在徵西臉上身上又掃了一個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