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制止不了。”
老爺子慢慢地蹲下身，馮叔拿了一把傘過來，看他身上都溼了，趕緊將傘撐到他頭頂處。
老爺子的目光同凌紹誠平視，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這真的是他孫子嗎？
真是那個內斂、沉穩，做事心狠手辣，從來不給人留情面的凌紹誠嗎？
他怎麼會倔到如此地步呢？
他從來也沒有這麼狼狽的在人前給他下跪過，人人都知凌家的兩位爺，矜貴而驕傲，一個囂張跋扈一個陰戾而深不見底，可是現在呢？
“我怎麼就制止不了？”老爺子寒了心，語氣也是冷冰冰的。
“除非您想要了我的命。”
老爺子倒吸口冷氣，“你這是在威脅我？”
“爺爺，是您在威脅我。”
雨越下越大，原本只是淅淅瀝瀝，最後雨點子大了下來，明越儘管撐着傘，但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凌紹誠的後背溼了，腿溼了，他心急如焚跟着跪下去。
“老爺子，小姐是凌先生的命，但凡有一點辦法，我一定拉開他們，我也不忍心看着凌先生這麼折磨，可是真沒法子，您別逼他了。”
凌老爺子全程一張冷冰冰的臉，他這輩子最大的傷，就是折了一個大兒子。
在最好的年華，被身邊最親近的人給直接捅死了，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他將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這個兒子身上，知他有接管重任的能力和天賦，可是一朝之間，卻迎來了翻天覆地的滅頂之災。
他怎麼都沒想到，他的孫子如今也要重蹈覆轍，他看着真是心痛至極，即便知道這樣做就跟扒了凌紹誠一層皮一樣，可他不能放任。
扒了皮，還能長，再不濟也是活着一條命的。
再不把凌暖青這個禍害剔除掉，他孫子的這條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個女人的身上。
老爺子鐵石心腸，聽不進去旁人的話。
“你聽着，你想要保她的命，可以。”
凌紹誠眼皮子動了動，只是雨水沖刷過他的臉，他不能完全將眼睛睜開。
“席語那邊我已經安撫好了，明天一早，你們就去民政局。”
明越手裏的傘一抖，雨珠順着傘骨稀里嘩啦地往下掉，有些落進了凌紹誠的頸間，他修長的脖子被凍得更加慘白。
“你說什麼？”
“明天一早，你和席語去民政局。”
凌紹誠眼眸淺眯了下，似是看不清楚跟前人的長相，這是又要他娶別的女人嗎？
一個倪蕾還不夠，如今又來一個。
只是答應娶倪蕾的時候，沒人按着他的腦袋，但他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到時候，凌暖青又算什麼呢？
五年前傷害她至此，她還沒有原諒她，他更不想永遠失去她。
“爺爺，除了這個要求，旁的我都能答應。”
“老大，我跟你說了，這不是交易，是你需要向我妥協，凌暖青的一條命和你的婚姻相比，哪個重要？”
老爺子蹲得久了，腿腳發酸，馮叔攙扶一把將他拉起身，他目光垂落盯着凌紹誠的頭頂。
“老大，你好好想想……”
“我不想，我不會答應的。”
“行。”老爺子閉了閉眼簾，同旁邊的馮叔交代一句，“明天打個電話，定一口上好的棺材，那丫頭好歹也姓了凌，走的時候不要虧待她。”
這話，尖利地刮開了冷風，它砸過來的時候凌紹誠避不開，硬生生被一擊即中，他胸腔仿若被剖開，甜膩的腥味幾乎要衝出他的喉嚨口。
他想說不要，不許，誰敢！
可他居然開不了口，他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眼前閃過一陣隱隱的黑。
凌老爺子咬緊牙關，“你要跪，就跪着吧！”
他轉身要走，凌紹誠說不出話，可是心裏焦急而悲痛，他膝蓋壓着地面往前，草坪上的污水溼透了凌紹誠的兩條褲管。
他全然不顧的往前，膝蓋壓到了堅硬的鵝卵石上，明越看着都痛，起身跑過去要將他拉起來。“凌先生，您別這樣。”
凌紹誠將他推開，他用膝蓋代替了雙腳過去，跪着來到老爺子身邊，拉住了他的衣角。
凌紹誠嘴裏艱難地喊出兩個字。“爺爺。”
“我決定的事，不會變，你還是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吧。”
明越手裏的傘掉了，孤零零仰躺在旁邊，不過幾秒的時間，就積了不少的水，一滴滴落進去，像是痛哭之下的眼淚。
“我不答應。”
“不答應，就給她收屍。”
凌老爺子推開了凌紹誠的手。
“那等我給她收完屍，你也幫我料理後事吧。”
馮叔眉角中心一跳，不由瞥向了旁邊的老人。
他的眸子內藏着痛決，但嘴上依舊是冷冰冰的。“你別忘了你還有一雙兒女，那是凌暖青拼死給你生下來的，行，你們一走了之，兩個孩子，我養！”
他一棍子敲在了凌紹誠結了痂的舊傷口上，眼看着那道傷再度被撕開，潰瘍、發膿，痛不欲生。
老爺子繼續又說道。“從小失去父母的滋味，如何？沒人比你更懂吧？小時候，你看着你叔叔嬸嬸抱着呈羨和之廈過來，你心裏好受嗎？你想讓你的兒子和女兒跟你一樣，受盡那種苦頭是不是？”
凌紹誠渾然如夢，明越眼眶內開始泛紅，看到那個高高在上的凌先生這樣跪着。
他看不到任何的卑微，也看不到低入塵埃的姿態，他只看到了悲痛、絕望、無助。
凌紹誠甚至都不敢試一下，倘若凌暖青沒在老爺子手裏呢？
馮叔喉間輕滾動下，情緒受到了波動，“老爺子消消火，這麼冷的天，讓凌先生進屋再說吧？”
誰看了，不會心疼呢？
老爺子心如刀絞，顫抖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他的臉冷冰冰的，就好像湖水裏結了凍的冰塊一樣，他這纔看清楚凌紹誠耳朵上的耳釘，他有些詫異，又有些憤怒。“你——”
怎麼變得，這麼不像自己了呢？
“我不娶，死都不會娶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