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也就是逐月離開差不多盞茶的功夫,她調整好情緒組織好語言,打底還是因爲心底的那點兒不捨,主動在歐陽晟乾面前爲逐月說起話來。

    “皇叔且放心,有菁兒在,逐月那邊定然不會有什麼差池。

    既然如今有了這個孩子,那菁兒同他,也算是夫妻一體,也自然不會教他出現任何差池!

    菁兒是西岐的公主,骨子裏頭留着西岐皇室的血,這一點,不論到了哪裏,菁兒都時刻謹記。”

    “如此,最好。”

    不論是真心還是爲了應付他的假意,至少歐陽華菁這個話,這個態度,還是讓歐陽晟乾滿意了。

    點點頭,他不置可否,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而端起手邊的香茗,仔細品嚐起來。

    反觀歐陽華菁,則是一臉陰沉地扭頭朝着一側的心腹宮女春桃吩咐各種命令。

    話裏話外之間,大有要將朝陽殿,但凡伺候在逐月身邊,跟他有所接觸的所有宮人,統統都給換上一遍的架勢。

    當然了,趙婉兮那邊也是同樣不能掉以輕心,當着歐陽晟乾的面兒也不好做的太過,只能嚴令,不準任何人再同她接觸。

    即便是送飯,也需得用特殊工具遞進去。

    聽着自家侄女兒的刻薄,這一次歐陽晟乾倒是出奇地沒有多說什麼。

    只有在對方提到趙婉兮的時候,微微合了下眼皮,遮蓋住了其中的異樣。

    自家主子被囚禁,一衆宮人更是被限制了自由,整個瓊花宮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片低沉的氣壓之中,人人自危。

    但也就是在這樣的大環境裏頭,偏偏還有那個些個另類,在聽到趙婉兮被囚禁的消息之後,喜不自勝。

    就比如說,地處瓊華宮一側的明月閣。

    因爲局勢緊張,整個明月閣,連同裏面的人,已經被衆人無意識地給無視了,就連裏頭還關着一個殺了人的劊子手,都沒顧得上去處置。

    但這並不影響裏頭人的緊張,日日過得謹小慎微,就當心着什麼時候掉了腦袋。

    哪知等着等着,要命的那一刻沒有等來,竟還能等到趙婉兮深陷圇囤的好消息?

    伺候主子的小宮女最是沉不住氣的,得知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就往回跑,路上跌了幾跤都沒在意。

    興沖沖地回了明月閣,朝着主屋一臉喜色地衝了進來,也沒看清自家主子在做什麼,只連聲歡喜。

    “娘娘,娘娘,好消息好消息,您這一次總算是可以揚眉吐氣了!

    奴婢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彼時的白憐,正兀自對着一方帕子在失神。

    上好的雪緞,上頭卻用暗紋線繡了一條騰龍,一看就是男人用的東西不說,還只有身在九五之尊高位的那個男人才能用。

    乍然有人闖進來,她猛地一驚,第一時間就是趕緊收起帕子,往自己的衣袖裏邊塞。

    等到藏好了,才面色微慍地看着來人。

    “到底發生了何事?”

    既然已經被定了罪,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也無非就是等死了。

    沒人會在好不容易翻身之後甘心赴死的,她也一樣。

    無奈,上官玉姝的死,她註定已經逃脫不了干係,趙婉兮那邊沒有生路,真心投靠的歐陽華菁也不肯見她。

    從一開始的不甘心,到後來的逐漸絕望,白憐的心路歷程,沒有人理解。

    也沒人有興趣去理解。

    越接近死亡的時刻,身心的感受就越是不同,寥寥數日,她不僅消瘦不少,人竟也像是想通了一般,不再吵鬧。

    而是日日坐在屋裏,盯着一方帕子看。

    神色時而懊惱時而嬌羞,就跟瘋了似的,把伺候的宮女們也嚇得不輕。

    眼下見她終於恢復了正常,那闖進來的小宮女心下一喜,緊着就將自己聽來的消息和盤托出。

    “皇后,是那位婉兮皇后,被皇貴妃給關進地牢了,往後就再也沒辦法在娘娘您跟前耀武揚威,您翻身的日子,總算是要來啦!”

    趙婉兮被關進了地牢?

    “這消息可是準確?你聽誰說的?”

    “不消聽誰說,闔宮上下都傳遍了,也就咱們明月閣的人不知道。

    不僅如此,就連伺候在主殿裏頭的那些個宮人們,也被限制了自由,讓人給看管起來了。如今整個瓊華宮,能自由行動的,也就咱們。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莫約是被打壓的時間久了,眼下終於能有揚眉吐氣的時候,那小宮女越是越高興,到了最後,竟是忍不住眉飛色舞起來。

    按照她卑賤的身份,或許什麼跟大局有關的利害是完全不懂,但至少還有一點是清楚的。

    那就是她家主子歷來跟麗妃親近,同皇后不和,既然眼下皇后被囚,麗妃一躍成爲了皇貴妃,不就間接說明,自家主子有救了?

    從理論上來講,其實這個小宮女的認知,並沒有錯。

    只不過突然之間聽到這樣的消息,白憐的第一個反應竟不是狂喜。

    而是失神一般地直了眼睛,愣住了。

    半響都沒有什麼反應不說,整個人看上去,還莫名有點失魂落魄的樣子。

    片刻之後,脣角更是不由自主地顫動着,似乎在低聲呢喃着什麼。

    一直等到小宮女連着喚了幾聲,才總算是堪堪反應了過來,努力調整好面部表情,勉強扯出了一抹疑惑。

    “嗯?竟會如此?這怎麼可能!”

    說着,無意識地摸了摸被自己悉心藏好的帕子,爲了掩飾自己的異常,白憐狀似無意地起身,去拿茶壺爲自己倒水。

    “怎麼不可能。娘娘您日日坐在屋裏是不知道,最近這幾日,宮裏頭的變化可是着實大的很呢。”

    跟白憐莫名的表情比較起來,小宮女明顯興奮的多。

    一張口就像是剎不住似的,當下就將自己好不容易纔在外頭打聽來的消息,整合整合,同白憐一一道來。

    沒聽宮女講的詳細倒也罷了,此時聽她說完前因後果,白憐反倒是驚疑了。

    雖然同樣是冷君遨的女人,也同病相憐都是不受寵愛的,但是她跟歐陽華菁之間,其實還是有區別的。

    後者是從始到終其實壓根就從來都沒有近過冷君遨的身,從一開始,到她身邊的那個男人,就是假的。所以因爲這個緣故,對於某些事情的認知,可能沒有那麼準確。

    但是白憐卻不一樣。

    她跟冷君遨相識於宮外,被他搭救於危難之中,更因爲這張臉而受到過不一樣的待遇,所以對於冷君遨這個人的瞭解,其實多少還有那麼一點兒的。

    也正是因爲這樣,才更加的絕望。

    如果皇位上的那個男人還是冷君遨,無論如何,都不會那般對待趙婉兮。

    關不關起來的不說,至少,定然沒有可能讓她置身於險境之中,所以說……

    五指一鬆,手裏的瓷壺“啪”地一聲便落了地,碎了個徹底。再看白憐本人,則是雙眼無神的模樣,禁不住的喃喃低語。

    “她……他們竟然真的成功了?可是這樣一來,那……他呢?”

    跟最初的歐陽華菁一樣,白憐的內心深處,其實也對冷君遨充滿了期待。不同的區別大概是,她動心的程度,明顯比前者要深。

    相識於微末,營救與一線之間,將將萌動的少女心,認真了,就是一輩子。

    一輩子……

    等待死亡的日子,最能考驗人心,掙扎無望之後,白憐也時常會想起一開始的時候。

    這一想,冥冥之中竟也忍不住就有些後悔起來,想着倘若當初不是爲一己之私,不自以爲是地博條以爲會是陽光大道的出路,是不是現在的結果,就完全不同?

    遙想當初,冷君遨也曾對她溫和地笑過,也曾很有耐性過啊。

    可是後來……好像所有一切的美好,全部都被她親手給毀了!

    絕望的情緒鋪天蓋地而來,不好的東西一旦開了個頭,轉瞬之間,整個人就要被那種極端的負面懊惱情緒所淹沒。

    還是小宮女眼見着不對,突然領悟過來什麼,趕緊出聲提醒。

    “娘娘,眼下這個節骨眼上,您可不能糊塗!想那婉兮皇后,不就是個明顯的例子?”

    婉兮皇后?對,趙婉兮!

    無意識中,白憐的眼珠子總算是動了動。

    曾幾何時,她真的是狠毒了趙婉兮,別說是見到本人,就連聽到那個名字,也恨不得直接咬上幾口的架勢。

    縱觀兩人之間的恩怨,也是不少,前前後後加起來,她沒少被修理,幾乎淪落到在後宮毫無立足之地的地步。

    可是如今,聽着對方失勢被囚禁,她這心裏頭竟隱隱不是個滋味起來。

    直到被自己的宮女再度出聲提醒,白憐的腦子才總算是有了點兒清醒的跡象,隨即自嘲地笑了笑,眼睛裏頭都是滿滿幸災樂禍的嘲諷。

    “呵,我也是傻了,竟還同情起她來?天照輪迴,這就是報應啊,活該!

    如此好時機,怎麼能白白錯過不慶祝?去,將我那件暗紋錦繡的宮裝拿來。”

    起初看自家主子聽聞所有神色有異,告知白憐一切的宮女還有點擔心,眉眼之間全部都是滿滿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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