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滿心不解,詫異擡頭,然而眼前哪裏還有半點人影?

    到底是在地牢出的事情,即便歐陽華菁早產這件事情本身跟她其實並沒有太大的關係,但是趙婉兮也十分清楚,這事兒,自己怕是逃不過被牽連。

    橫豎眼下歐陽華菁一心想要拿着自己開刀,逐月無所謂的態度,而歐陽晟乾莫約又想給她一點教訓,選擇袖手旁觀,那她的這一劫,怕是難逃了。

    故而,從歐陽華菁被人擡走之後,她便一直在靜靜地等待着。

    等着逐月惱羞成怒地前來找她算賬,或者是,直接用點兒極端的手段,爲他跟歐陽華菁的孩兒報仇?

    滿牢房的血腥氣味兒,身處其中的滋味,可想而知。

    即便是早就很熟悉這個味道的趙婉兮,也還是禁不住被薰得有些頭疼。

    這就不說了,偏偏還要忍受山雨欲來前的詭異寧靜,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根本就沒有辦法去理解那種煎熬。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趙婉兮心頭上那根弦,也繃的是越來越緊,也正是因爲格外敏感警惕的緣故,外面稍微有點兒動靜,也就第一時間落入了她的耳朵裏頭。

    有人進來了。

    沉穩而有力的腳步,每一下,都走的極穩。從勉強捕捉,到清晰可聞,隨着對方的靠近,閉着眼睛坐在牢房角落中的趙婉兮,嘴角越抿越緊。

    一直等到對方站到了牢房門外,感覺到他隔着監欄打量着自己的目光,趙婉兮也沒睜眼。

    只是紅脣輕啓,主動出了聲。

    “歐陽華菁腹中的孩子,可還好?”

    “孩子,早產而夭。”

    “死了?”

    怎麼可能。

    即便是沒能親自上前去把脈,但是最起碼的眼力還是有的。畢竟當時也算是看了好幾眼,趙婉兮大概能確定,經過那麼一摔,歐陽華菁母子想要完好無損地無恙,是不太可能。

    所幸她月份大了,眼下距離臨產期也沒有多少天,順勢將孩子提早生出來,也不是不可能。

    太醫院的本事,她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數。

    再怎麼樣,也不該是孩子夭折纔是。若說歐陽華菁因爲大出血而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倒還說得過去。

    因爲心中的驚訝,趙婉兮一時沒能忍得住,驟然睜開了眼。等看清眼前的人時,眼底微見訝異。

    “歐陽晟乾?怎麼會是你?”

    “怎麼?來的是我,讓你感到意外?”

    趙婉兮:“……”

    當然是意外的。

    相比較起來,如果是逐月提着刀劍站在外面,反倒讓她感覺比較自然一些。

    當然,人來都來了,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倒也不怎麼重要,重要的是……

    “你說歐陽華菁的孩子死了?”

    趙婉兮問這話,實際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不過是因爲乍然聽到這樣的訊息,最正常不過的反應。結果落入歐陽晟乾的耳朵裏,卻莫名惹得他神色異常起來。

    先是嘴角緊了一下,看似溫潤的臉上,有清晰的陰霾一閃而過。

    即便是不甚明顯的變化,趙婉兮也清晰地捕捉到了,看對方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再度肯定,她心思泛活,只感到異常的奇怪。

    細細揣摩片刻,心底突然就生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來。

    會不會……那個孩子……其實壓根還活着?

    而作爲請人,能讓歐陽晟乾陰沉至此,竟不顧歐陽華菁那個侄女兒的感受,直言孩子已經沒了的真正原因……

    好歹也算是在宮闈之中混跡這麼長時間了,便是再不懂,有些事情,也早就已經耳渲目染。縱使不曾親身經歷過,但有曾經那些跟先帝妃嬪們打過交道的經歷……

    心頭微動,趙婉兮表情稍稍有些一言難盡。

    “莫不是因爲……那孩子,是個女孩兒?”

    如果孩子當真還活着的話,能讓眼前這人殘忍地說出早夭的話來,大抵也逃不過這個原因了。

    畢竟歐陽晟乾對那個孩子有多看重,如何寄予厚望,想着怎麼利用他來搞事情的期待,趙婉兮還是能夠揣摩一二的。

    結果現在性格變了,從根源上阻斷了他所有的念想,惹得這人惱怒,也沒有什麼難以想通的。

    隨着她這話一出,歐陽晟乾神情果真就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嘴角不屑的弧度越發加深,眼底已經是完全陰沉一片,別有深意地在趙婉兮臉上凝視了片刻,方纔終於冷哼一聲。

    “既然是不中用的東西,那是生是死,自然也不甚重要。”

    “……”

    果然,被她給猜對了……

    這話,歐陽晟乾這廂是說的輕描淡寫,言語之間的冷嗤還有輕視,半點都沒掩飾。

    然落在趙婉兮耳朵裏頭,卻只讓她感覺心下微涼,有種不知道接什麼話好的感覺。蹙眉僵硬少許,最終也僅是略一點頭,一派瞭然。

    “明白了。”

    果然,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聰明人說話,往往不需要過多的言語,只需寥寥,便能讀懂彼此的心意。

    有了這幾句,趙婉兮本以爲關於這個話題,便也如此了,哪知就在她準備轉移話題時,歐陽晟乾卻又出乎意料之外地不肯罷休起來。

    微揚了眉,目光灼灼。

    “你明白什麼了?”

    “自然是明白王爺的心意。”

    有些事情,大家彼此心知肚明不宣之於口不好嗎?

    就非得要直接說出來?

    不過既然對方一定要問,那她若是不說,也太失禮了些。

    故而,趙婉兮便半點沒藏着自己的理解,笑的含蓄而破有深意。

    “一將成名萬古枯,王爺,當真是做大事的人。”

    “好一個一將成名萬古枯。”

    好歹也是堂堂一介王爺,又怎麼可以跟區區將軍相提並論?

    趙婉兮的這個比喻,分明就是貶低他的意思。順帶着,就連後頭那個做大事,也帶上了明顯的諷刺。

    惹得歐陽晟乾面上有了清晰的異色,轉瞬之間,又換成了令人難以理解的異樣。

    看似溫和,實則暗藏令人心驚的狠絕。

    便是連原本打算追問的話題,也臨時改變,兀自嘆息一聲,竟似有幾分惆悵。

    “我這人,耐性一向都好,只不過眼下情況特殊,許多事情需要我去部署,未必能有那麼多時間來陪你耗着。倘若是你肯乖乖的,我必定……”

    “那若是,我不肯呢?”

    狐狸終於捨得露出尾巴來了,想必這番話,纔是他此次前來,真正的目的罷。

    此前每一次相見,都是格外不愉快,在使過了手段的現在,便是趙婉兮自己也估摸着,對方該是失去耐性了纔是。

    現在果然便聽到了這話,潛意識裏,當真是半點兒也不意外。

    單單從適才談論歐陽華菁孩兒的話語中,便足以看的出來,這歐陽晟乾是什麼人,說一句順他者昌逆他者亡,半點不誇張。

    然饒是如此,趙婉兮依舊還是抵擋不住內心的冷諷,直接迎頭趕上。

    挺直後背揚起脖頸,不僅僅是語氣輕嘲,態度更是倨傲。在眼下這種情況,未免有點不識時務不知好歹的架勢。

    果然,見她如此,歐陽晟乾驟然一愣。

    眼底有清晰的惱怒一閃而過,眼見着隨時都能發火的模樣。幸而堪堪忍住,一雙若有若思的眼,定在她那張臉上。

    端詳了許久,方纔喃喃低語。

    “也不過如此罷了,即便當真是角色,可便是在西岐,本王曾見過勝於你容顏的女子,也並非沒有。爲何就偏偏……”

    對你欲罷不能?

    明顯是肺腑之言,說這話時,他倒少了許多令人難測的高深,眉眼之間,皆是真正的疑惑不解。

    趙婉兮:“……”

    怪我咯。

    從始到終都壓根就沒有動過心,自然也就沒有什麼所謂的心疼跟不忍,即便在這一刻真正地見識到了歐陽晟乾難得的真情意切,趙婉兮也依舊還是沒有半點兒客氣。

    諷刺的話,擋都擋不住。

    “大概,是王爺的愛好分外清奇。又或者,是一時迷了心,被……”豬油給蒙了眼?

    到底是身份尊貴,也算是爲了自己生命着想,後面半句,趙婉兮沒有直說。

    饒是如此,其中的意思,歐陽晟乾也能體會的一清二楚。

    被一而再地拒絕倒也罷了,還被難得心儀的女子如此打擊,歐陽晟乾的心情,可想而知。

    饒是他一貫極能隱忍,在情緒控制這方面的功力極強,也依舊還是忍受不住趙婉兮接二連三地挑釁。

    當真就有點隱隱失去了耐性的架勢,面上的溫和,也終於沒有繼續僞裝下去,逐漸崩開。

    “我心知,攔不住你。關於外頭有些消息,也必定已經傳入你額耳中,想來也這是你如此期待的根本緣由。

    只是趙婉兮,你且莫要忘了,至少在這一刻,你的人,還依舊在我手裏頭。便是冷君遨再想帶你離開,始終也艱難了一些。”

    作爲被他格外關注,重點提防的對象,別說是進宮帶她離開了,只怕是但凡冷君遨敢以自己的真面目出現在宮裏……

    不,不對,應該說,是出現在這京城裏頭,怕是歐陽晟乾潛伏在暗中那些殺手死士,便有活幹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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