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這些淒厲的聲音一道響起的,還有趙婉兮的喃喃自語:“沒出什麼大事,不過就是……有人爲我們的逃離,在爭取時間。”

    也用自己的生命,在本就亂了的池水中再攪合一下,暫時迷惑一下敵人的視線。

    慈心宮的異狀,自然逃不開歐陽晟乾的耳朵。

    歐陽華菁早產,失血過多,再加上新出生的小公主需要諸多照應,逐月留在長菁宮親自照顧着,下了嚴令,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準去打擾。

    因此關於慈心宮走水一事,也就被順理成章地送到了歐陽晟乾跟前來。

    可彼時的他,受傷也就罷了,還身中劇毒,狀態不是一般的慘。

    就連意識,也有些輕微的迷糊,聽宮人們稟告,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其中的關巧,只吩咐調遣了人手過去救火,務必要保全南麟太皇太后的性命。

    來人將將領命離去,他的近身侍衛雲將軍便大步流星而來。

    抱拳單膝跪地。

    “啓稟王爺,那羣人已經抓到了。”

    說着,雙手奉上一枚精緻的瓷瓶,兼帶着一臉的愧色。

    “這是解藥,已經試過了,沒有問題。都是屬下疏忽,方纔讓王爺重傷,還請王爺責罰。”

    責罰什麼的,壓根就是一句空話,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歐陽晟乾自然不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情。

    故而,他也就壓根沒將對方請罪的話放在心上,只示意伺候在身邊的宮女接過藥瓶,然後煽動着已經發紫,甚至都開始有點黑的嘴脣,氣若游絲地發問。

    “趙婉兮呢?”

    即便是已經到了如此境地之下,依舊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麼?

    眉梢稍稍一動,雲將軍忍不住就想起了同行同僚形容趙婉兮那句,紅顏禍水的斷詞來。

    只是當着自家主子的面兒,他自然是半點真實的心思都不敢露。

    不僅不敢露,甚至還滿面愧色,再度請罪。

    “請王爺恕罪,都是屬下的疏忽。在抓到的人中,並沒有趙婉兮,也不知道何時被她給逃離了。

    不過您請放心,屬下完全可以肯定,她眼下絕對還在這宮中呢,只消屬下竭盡全力,定能將人您逮回來。”

    說起來,這南麟皇宮的風水,還真不是一般的差。

    不過一日的功夫而已,貴妃早產,王爺遇襲,慈心宮無端端的起火。

    但凡是稍微有點心的人,都忍不住要懷疑,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有人一早就提前安排好了的?

    自然,最爲可惡的,還是那羣莫名闖進來,想要營救趙婉兮的人。

    一想到他們竟敢膽大到傷了自家主子,雲將軍眉眼間的鐵血狠戾,就完全隱藏不住。

    “屬下請王爺示下,那些膽大妄爲的暴徒,可是需要嚴審?”

    畢竟他們這宮闖的,未免也太過輕易了些,事先竟完全沒有驚動他們。

    即便是作爲頭腦簡單的沙場將士,他也感覺到這其中的不對勁。

    聞言,已經服下解藥,毒性稍稍得到緩解的歐陽晟乾,卻不置可否。

    而是陰沉着一張氣色慢慢有所好轉的俊臉,兀自沉吟了片刻,方纔稍顯無力地擺了擺手。

    “不必,不需要嚴審。”

    有些事情,壓根不用問,都是光頭上的蝨子,明擺着,一目瞭然。

    說完之後,他又自袖中摸出一枚純黑色的令牌遞了過去,音色陰沉。

    “去,傳令過去,就說本王要見他。立刻,馬上,讓他趕緊過來。”

    “……是。”

    明明已經重傷成了這個樣子,就算是有了解藥解了毒,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恢復不了,又怎麼能夠再忙着其他事兒?

    難道不是先安心休養着纔對麼。

    無奈對上自家主子雖然虛弱,但絕對凌厲的神情,雲將軍到底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應了。

    雙手接過令牌垂着頭往外走,快到門口了,又聽到身後人似乎呢喃了一句什麼。

    “讓他過來,倒是給本王解釋解釋,他兒子究竟是什麼情況!”

    王爺這是……被氣到了。只是……兒子?

    縱然依舊還是沒能明白,不過踏出殿門的那一刻,屬於軍人的鐵血狠戾,讓他眉眼之間皆是一股子明顯的血腥殘忍。

    “來人。王爺吩咐了,說不需要審問,既然如此,那就將那些個膽大妄爲的暴徒拉出去,剝皮抽筋!”

    最後四個字,說的分外咬牙切齒,只不過不知道是已經習慣了還是怎麼的,得了囑咐的人臉上並沒有半點兒波瀾。

    低低地應了一聲,便去了。

    有人用自己的生命爲她爭取活下去的機會,趙婉兮自然不會辜負這番好意。

    不過在慈心宮外停留了不過片刻的功夫,哀悼了一番,眼見着過來救火的人越來越多,也就隨着夜風塵一道離開了。

    離開的路上,趙婉兮才挑着些緊要的內容,大概同夜風塵講述了一下慈心宮主殿裏頭所發生的事情。

    聽到趙婉兮說她子女沒事,夜風塵嘴上自然爲她開心,只是在趙婉兮看不到的角度下,他的神情,卻又有幾分說不出來的複雜。

    兩人一路挑着避人,偏僻的地方走,爲了緩解低沉的氣壓,趙婉兮身上那股子難受的氣氛,這一次,換成夜風塵主動找話題了。

    “魅兒,在地牢中,你到底跟那西岐王爺說什麼了?”

    這一聲魅兒,喊得從善如流,好像一如往昔一般。

    再看他的臉上,也是一片坦然,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偏偏趙婉兮心中難受,也沒意識到其中的小心機,抽了心思在對方話語的內容上,暗自沉吟,如實作答。

    “沒什麼,挑撥離間而已。”

    既然是離間計,又怎麼可能只離間一人?

    事實上,同歐陽晟乾這樣的聰明人,趙婉兮完全不需要多說,畫蛇添足而已,一句話,便已經足夠了。

    跟聰明人打交道說話,就有這個好處,有些事,不管你提點不提點,他總歸能夠反應過來。

    不過遲早的事情而已,只是看熱鬧不嫌事大,趙婉兮自己單純地不想等,也就多嘴多舌了一次。

    “好歹也是守衛森嚴的皇宮,便是連冷君遨都不能輕易進來,這些江湖人的本事,還真是……大啊。”

    所以,明顯是有內應嘛。

    而且這內應,還足夠的強大,至少在這宮中,即便到不了一手遮天的本事,也有着絕對的話語權。

    放眼如今的形勢,還能有誰,這不是一目瞭然?

    被自己人,或者是說,看上去對自己馬首是瞻的人背叛算計,那種滋味兒,想來不好受吧。既然歐陽晟乾心心念念一定要跟冷君遨比較,那麼經歷一番他所經歷過的遭遇,好像,也挺公平的。

    至於咒罵什麼諸如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或者是,狗改不了喫屎這事兒……跟她無關了。

    說起這個話題,她又想到了當時在逃跑時候的事情,忍不住就出聲責備起來。

    “說起來倒是你,做事怎麼也不小心點兒?冒冒失失就突然動手,萬一估量錯誤,或者是我沒能及時領悟你的意思,真的出事怎麼辦?

    再說了,當時好歹還有那麼多人在呢,若當真有個什麼萬一……”

    想想以前,夜風塵可不是那種冒失的性格,怎麼那會兒就給衝動了?

    言語之間,表情也是分外責備。

    不過話雖這樣說,掩藏在其中的關切,倒也十分的明顯,讓夜風塵十分受用。

    甚至都不等趙婉兮說完,便主動打斷了她的話語。

    “既然敢做,自然是有把握的。而且我也不信,我們之間還能連那點兒默契都沒有了不成?”

    趙婉兮:“……算了,做都做了,再說什麼,也沒有多餘的意義。倒是你,傷哪兒了?

    給我看看罷。”

    從那會兒逃出來到現在,夜風塵便一直有意無意地捂着自己的手臂,儘管做的十分隱祕,趙婉兮卻依舊還是發現了。

    而且在當時滾下山坡的時候,夜風塵用自己的身體護着她,保着她的周全,趙婉兮分明聽到了輕微的骨折聲。

    莫約,傷的不輕。

    難得她如此細緻入微,夜風塵心下高興,人卻是沒動。

    反而還稍稍側了側身體,避開了趙婉兮想要過來查看的動作。

    “我沒事,不過是脫臼了,自己就能處理。”

    說着,還真就按着肩頭髮力。

    在一陣“喀嚓”到令人牙齒都發酸的聲音中,他果真嘗試着移動自己的手臂來證明自己無恙。

    同時一臉輕鬆,似乎半點疼痛都感覺不到似的。

    “魅兒,你在那般情況下還能注意到我受傷了,我……很開心。

    不過眼下,安全脫身第一,不如我們還是……先趕緊離開的好。”

    他這個離開的意思,也不僅僅只是離開眼下他們所處的這一塊地兒,而是直接離開南麟皇宮。

    趙婉兮秒懂他的意思,也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貌似對方對她的稱呼,有點貓膩。

    只是夜風塵一向都是這樣叫的,當初初遇,便是用魅兒這個名字展開了一段情誼,這會兒再去特意糾正,似乎有些奇怪。

    頓了頓,趙婉兮也就沒有計較,只是迴應着他離開的建議,沉聲道:“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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