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雙目深沉如海,深情款款盛滿了那片海,伴隨着細細碎碎的星光,裏面全部都是歐陽華菁的影子。

    即便是身體虛弱,也依舊還是擋不住怦然心跳,即便是從未將這個男人放在第一位過,這一刻,歐陽華菁依舊還是難以自抑地化身成了普通女子,陡然紅了臉。

    一抹嫣紅,在略顯蒼白的面上,看着格外顯眼動人,逐月原本還稍稍有些走神,結果一轉眼對上一雙滿是疲憊的大眼,才驀然反應過來。

    滿心欣然歡喜。

    “菁兒你醒了?感覺怎麼樣?可有哪裏不舒服,我這便叫太醫過來。”

    忙不迭聲的問詢,嘴裏還說着話呢,人就起了身,毛毛躁躁的模樣,哪裏有人前假扮冷君遨時候的半點沉穩?

    適才心動的感覺依然還有殘留,尚未完全退去,看着逐月如此這般的表現,饒是身上各種疼痛不適,歐陽華菁也還是忍不住就笑了。

    一把拉住了他,嬌嗔着阻止。

    “無礙,我沒什麼大事,你就不能穩着點兒?看現在,像什麼樣子。”

    這樣的話,她此前時常有說,尤其是逐月剛剛以身相替冷君遨的那段時間,生怕他在人前露了什麼破綻,歐陽華菁更是耳提面命,時時提醒。

    惹得逐月耳朵裏頭都快起了繭子。

    即便是後來說的少了,也還是避免不了生理性的排斥。

    好在,這時候不大一樣,躺在牀上的女人因爲失血過多的緣故,不僅身體虛弱,就連聲線,也輕輕柔柔的,出口的話語,就跟含着無限旖旎一般。

    即便是厭惡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來,也倒有了撒嬌的味道,讓逐月完全沒有辦法反感。

    又怕對方不慎傷到自己,緊着倒回去繼續坐在牀沿上,連聲安撫。

    “好,我不去便是,你別起來,小心傷到身子。”

    “我哪裏就那麼虛弱了?”

    莫約是孩子都已經生出來了,作爲女人,歐陽華菁的心理上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再看眼前的人時,總覺着哪哪都順眼。

    尤其是眉眼之間深情款款的模樣,可要比那冷君遨強上太多了。

    在加上這般的關懷,哪個女人能扛得住?

    只覺着心裏有都快溢出蜜來,擡手在他臉頰上摸了摸,勉強擠出一抹微笑。

    “你守了多久了?怎麼就憔悴成了這個模樣?”

    “沒有多久,不過幾個時辰罷了。”

    的確是不久,連一日的功夫都尚且沒有過去。

    之所以會憔悴,其中掩藏的東西可就太多了。有擔憂,心焦,還有對即將發生的未知忌憚。

    不過這些,作爲男人,他根本無法一一跟剛剛生產的歐陽華菁細說,驚喜與她主動親暱的同時,只能儘量裝作沒事的樣子。

    “倒是你,辛苦了。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補償你跟孩子。”

    這話,不是甜言蜜語的空話,不論是眼前的女人,還是有着他們血脈的孩子,對逐月而言,本就是偷來的。

    能到如今這種光明正大的地步,實屬不易。

    只可惜有些局,一旦涉足了,再想着要全身而退,就不是那麼簡單容易的事情。縱然心底已經開始隱隱有些後悔,也早就沒有了退路。

    這份複雜的心思,剛剛從生死關走了一遭的歐陽華菁,自然不能理解,倒是聽到逐月提孩子,她眼睛才驀然一亮,整個人突然就好像精神了許多。

    “對,孩子!我的兒子在哪裏?你趕緊讓人抱過來給我看看啊。”

    逐月:“……”

    原本還含情脈脈的臉,因爲這一句話,而完全僵住。僵硬着表情面對着歐陽華菁,逐月整個人的不自然,一覽無餘。

    因爲沒有任何掩飾,他這個變化,自然也就被歐陽華菁看的清楚,滿腔的期待被澆滅多少,她後知後覺地想到什麼,語氣竟也帶着小心翼翼地急切起來。

    “你……怎麼了?我們的兒子呢?我記得那會兒……啊,我們的兒子該不會已經……”

    言語之間瞪大了眼,有悲慟的震驚逐漸浮現。

    不過更多的,卻還是不願意相信的模樣。

    眼見着她隨時都能歇斯底里的狀態,逐月到底還是心疼不忍。

    雖說心底不虞,眉角眼梢的神情也淡了不少,卻依舊還是很有耐性地壓下了對方差點直接蹦起來的身子,耐着性子趕緊解釋。

    “放心,孩子……暫時沒事。”

    只不過這個“兒子”,倒是真的沒了。

    有心想要直接告訴於她,生的是個女兒,好讓歐陽華菁正視現實,可到底還是不忍,心疼着歐陽華菁身體的同時,逐月忍了忍,什麼都沒說。

    可歐陽華菁對於兒子的渴望,也多少還是傷到了他。

    往日裏也就罷了,偏偏就是眼下這個敏感的時候。

    只要有了兒子,他這個做父親的,便再也沒有了用處,其中的關聯,自己一早就明裏暗裏的,同她暗示過,歐陽華菁不可能不明白。

    然即便是如此,也依舊還是沒有辦法改變她的初衷,所以說到底,還是因爲對於他,沒有那麼在乎麼?

    強壓住心底隱隱的酸澀,逐月也沒吩咐旁人,而是自己親自起身,去偏殿將孩子給抱了過來。

    小小的嬰孩,在襁褓中睡得正熟,不大的一點兒身量,跟他的高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笨拙而小心翼翼地護着,逐月隱隱帶着幾分手足無措的樣子,哪裏像個練武之人?

    看着他就那麼走過來,歐陽華菁都要忍俊不禁,好不容易纔等到他靠過來,立馬安耐不住心底的期待,勉強用胳膊支着起了身,就探頭去看。

    口中也是喜悅滿滿。

    “這就是我的兒子麼?快讓我看看。”

    即便是到了這一刻,她依舊還是口口聲聲地喚着兒子。

    且不論逐月心裏頭如何,表面上到底還是藏住了。也跟着笑,動作小心地將襁褓遞了過去。

    “嗯,你快看看吧。我們讓母后看看,好不好?”

    母后這兩個字,被他咬的很重,其實也是逐月的一點小心機。

    想着或許可以引起歐陽華菁的好奇,從而換一個話題,不讓這難得溫馨的一刻受到影響。

    可惜一心想着孩子的歐陽華菁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這番心意,甚至都沒怎麼聽清逐月的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

    憑心而論,那並不是一個好看的嬰兒。

    完全沒有想象中白白胖胖惹人喜愛的模樣,第一眼,就能看得出早產兒的特徵來。

    小臉,連帶着整個身軀都小小的,似乎兩手就能完全握得下,一雙眼睛更是緊緊地閉着,竟是睜也睜不開的模樣。

    不僅如此,裸露出來的皮膚也更偏向於微紅跟發青之間,就像是紫色的一般,很難想象若想平安地養大這個孩子,得花費多大的力氣。

    原本是滿懷柔情地期待,結果不成想看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孩子,在這一刻,歐陽華菁隱藏的母愛沒能順利地施展開來,僅有的那點兒苗頭,也迅速消退了下去。

    不僅滿眼的失望,就連伸出去的手臂,竟也隱隱有點想要縮回來的苗頭。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逐月雖然眼角微沉,不過依舊還是眼疾手快地將孩子給塞進了她的懷中。

    企圖用那具軟軟的身體打動她的同時,還伸出手,在孩子的臉頰上撫摸了一下,睜着眼睛說瞎話。

    “這就是我們的孩子,菁兒你看看她多可愛?

    照我看,這孩子的五官長得還是比較像你多一點,等到以後長開了,必定好看。”

    這麼小個孩子,皺皺巴巴的一團,哪能看得出來像誰?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歐陽華菁眼底的嫌棄明顯更甚。

    無奈孩子已經在自己懷裏了,又不能真的給扔出去,只能硬着頭皮抱着。

    說來也怪,明明是滿心不喜,但看着跟自己親手抱着,竟也有諸多不同。

    手足無措的,還有逐月。

    初爲人父,面對的又是一個早產的小嬰孩兒,他完全掌握不好力道。

    自認爲力氣已經很小了,不過只是輕輕地碰了一下,然孩子的臉頰上,還是迅速紅了一大片。

    這倒也罷了,莫約是感覺到了疼痛,原本熟睡的孩子動彈了幾下,醒了。眼睛也睜不開,只張開嘴巴憑着本能地哭。

    不足月的孩子,什麼都不足,不止是外形看着讓人不喜,就連哭聲也沒有多大。

    完全跟洪亮扯不上關係,嘴巴稍稍張着,出口的那點兒動靜,跟小貓也差不了多少。

    默唸好幾遍到底是她親生的,歐陽華菁才勉強接受了這個孩子的身體裏頭,流淌着自己血液的事實,壓下心底的不滿,逐漸生出了些許母愛來。

    擡手剛要撫摸上去,突然臉色一變,整個人就僵住了。

    見狀,逐月也跟着緊張。

    生怕再度嚇到孩子,他開口詢問的聲音,都被壓得格外低。

    “怎麼了?”

    歐陽華菁的神色卻是幾經流轉,複雜之際。僵硬了好一會兒,才忍下不斷暴起的厭惡,淡定地出聲。

    “有些溼,可能是孩子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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