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面對還能騙騙自己。

    結果這人偏偏要說的這麼清楚。

    就讓歐陽南裕覺着,自己如今坐在這高位上,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可惜還沒等他惱羞成怒的訓斥出口呢,很快就有人衝到殿前,單膝下跪。

    “王爺,不好了,長翱軍主將秦將軍跟槿俞軍武副將因爲一個姬妾起了衝突,郡馬爺建議以武力解決,現下雙方各帶數百人馬,已經交上手了。

    還有鎮北軍情況緊急,疫況擴散嚴重,怕是……怕是不太好,郡馬爺建議重治。”

    情況永遠沒有最壞,只有更壞。

    什麼叫做重治?

    這兩個字背後的份量,那就是整個鎮北軍,西岐四大軍力之一啊。

    “什……什麼?”

    西岐的郡馬爺,自然是黃奇。

    震驚之下歐陽南裕甚至都完全沒有留意到這其中的不對勁,只在聽完這些之後,他到底還是沒能穩住。

    手指一顫,“啪嗒”一聲,明黃的國書卷軸就掉落在了地上。

    不僅如此,下首那些前一秒還義憤填膺,慷慨激昂的西岐臣子們,突然就集體沉默了。

    渾濁的目光在下首掃了一圈,歐陽南裕隨即心頭一震,隨即神情怔怔,眼角不知不覺地沁出一滴眼淚,都沒察覺。

    下面明明站着那麼多的人,可西岐的脊樑,真正能用的棟樑,卻一個都沒有。

    那些人曾有一部分歸於前攝政王歐陽晟乾的麾下,歐陽晟乾身死之後,被西岐王清洗了大半。

    剩下的,因爲太過於剛毅,差不多折在了他的手裏。

    其餘的,差不多死在了未央宮那場爆炸中。

    這麼一看,竟是西岐王跟他,還有西岐皇后那個毒婦,一起聯手,毀掉了整個西岐?!

    驚疑之間,歐陽南裕的手,顫抖的更厲害了。

    電光火石之間,腦海中突然清醒過來,靈光一閃。

    “這好端端的,兩位將領怎麼就起了衝突?”

    關鍵還是爲一個女人這麼荒唐可笑?

    “回王爺的話,聽說是秦主將重傷,郡馬爺攜武副將一同前往探望。結果不慎遇到秦主將的小妾,武副將一見之下驚爲天人,後來……”

    “滾!”

    誰特麼要聽這些污糟的桃色新聞啊!

    明明一個個都是西岐的將領,怎麼就……

    歐陽南裕清醒過來的腦子,還是比較好用的。聯合前因後果,很快就理清楚了這其中的糾葛。

    一雙眼睛瞪得幾乎要噴火。

    “黃奇!”

    爲了表示跟冷君遨結盟的誠意,他接納了黃奇這個女婿。

    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他原本對於自家女兒,還是很有信心。

    加上對黃奇處處掣肘以及暗中的監視,曾一度還自鳴得意,奪了冷君遨一條好用的臂膀。

    可現在這算什麼?!

    不僅養虎爲患,成了他地盤的一顆釘子,還連閨女都……

    什麼爲己所用,這是陪了女兒還送江山啊……

    西岐的形勢,卻並沒有因爲歐陽南裕的驀然驚醒而變好。

    等他真正完全驚醒過來之後,已經來不及了。很多事情,有心無力。

    起衝突的兩大將領事件最後完美解決,跟黃奇不和的秦主將當場殞命。

    武副將成功抱的美人歸,對黃奇感激涕零,導致桀驁難馴的槿俞軍,開始明目張膽地往黃奇這邊靠攏。

    而他本就跟長翱軍副將來往甚密,這樣一來,兩大軍的主力,竟都有要落在黃奇手裏的架勢。

    要命的是,這還是鎮守西岐帝都的軍力。

    不管背後真正的隱情是什麼,明面上看,就是這樣。

    消息一日一日地往歐陽南裕的案上送,而他的睡眠時間,也越來越短。

    到了最後,一整天都眯不了一個時辰。

    幾重摺磨下,整個人迅速肉眼可見地蒼老了下去。

    期間歐陽簡寧來過一次,卻被他給罵走了。

    而歐陽南裕的煎熬,則是一直持續到了南麟大軍抵達,傳說中的南麟儲君冷昱麟出現。

    彼時,他整個人整整瘦掉了十幾斤,讓原本就瘦長的臉,完全垮了相。

    原本應該昂首挺胸站在殿外的人,卻微微佝僂着被,多幾分蒼涼。

    也讓冷昱麟有點無語。

    “這就是歐陽南裕?父皇怎麼……”

    會跟這麼個人結盟?

    一老一少,最不容易引起別人過多關注的組合,卻最讓人不敢忽視。

    眼見着冷昱麟下車,歐陽南裕目光下垂掃了眼小臉稚嫩,神情卻剛毅的小少年,登時覺着自己更老了。

    卻不得不端着一張笑臉上前。

    佈滿縱橫交錯紋路的臉,一看就假的不行,不等他開口說話,冷昱麟大刺刺地搶話。

    “西岐王何在?本宮好歹千里迢迢來了,不去拜訪,於理不合。”

    聞言,歐陽南裕好不容易纔擠出來的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臉上。

    可惜那個肆意張揚的小少年,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他。明明身量不足,說話的時候視線卻往上飄,眼角的餘光都不往這邊掃一下。

    傲的讓人恨得能咬碎一口牙!

    “勞煩哪位給帶個路?”

    如果可以,歐陽南裕只想一腳過去,將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給踩在腳底下,狠狠揉踏!

    可惜……

    沒等他有什麼反應,一身錦衣,精神小夥黃奇已經率先站了出來,拱手行李,行的還是臣下禮。

    “殿下請隨屬下來。”

    屬下?

    他究竟是誰的屬下!

    見來了個自己人,冷昱麟自然高興,毫不遲疑地就隨上了黃奇的腳步。

    留下歐陽南裕站在原地,套在錦衣華服裏的身軀努力挺直,也依舊有股說不出來的滑稽。

    依靠着極其強大的忍耐力,他纔沒有當場噴出一口老血來。

    忍耐,向來是他最擅長的。

    至於會不會再有爆發的機會……那就很難說了。

    冷昱麟提出要見西岐王,其實並不是什麼出於禮節。

    而是因爲此前最後一回見面時,趙婉兮的叮囑。

    一定要讓西岐王看到他這個異國的儲君,站在他面前。

    這是孃親跟別人的承諾,就得做到。

    除此之外,其實冷昱麟自己也很好奇,怎麼會有人中了蠱蟲,在渾身血肉被蠶食乾淨,只剩下一層皮跟骨架的情況下,還能繼續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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