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事就是陶仲文使的壞。
怕被這個蠢貨連累,陶仲文連夜寫了一封奏疏,送入宮中。
其在奏疏中直截了當的言說,段朝用的徒弟王子巖,檢舉段朝用術法不靈,乃是騙術,只怕煉製不出多少銀子,請皇上不要太過倚重。
朱厚熜看到之後,震怒不已,但是仍認爲這鍊金術乃是真的,他在批覆陶仲文的奏疏中寫道:“這黃白之術,自古有之,非真有道術者不能。朕用段朝用鍊金銀,以其足代民膏血也。”
朱厚熜雖然不肯承認這鍊金之術乃是假的,但是對於膽敢欺騙他的人,還是要責罰的,便下了一道口諭,讓錦衣衛將段朝用下鎮撫司大獄。
回去的路途中,段朝用坐在轎攆上,腦子裏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達官顯貴一一過了一遍,哪些人與他親近,可以搞到些銀子。
思來想去,段朝用愁眉不展,突然伸出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火辣辣的疼。
這次真是自己坑了自己,沒事瞎吹什麼牛,老老實實坑蒙那些有錢的蠢貨多好,待手裏的銀子多了,再進獻給皇上,說是自己煉製的多好。
到時候龍顏大悅,這“宣忠高士”沒準還可以再升一升,也許以後取代元福宮那位陶仲文,也不是不可能。
悔不當初啊,想及此處,段朝用又是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都怪這張破嘴。
不遠處,陸良三個人偷偷跟着,時不時還停下腳步,控制一些距離,以免被人發現。
走了一段路,快出了金城坊的地界,段朝用等人方在一處深宅大院外停下,自有其徒子徒孫敲門,而後大門洞開,將段朝用一衆人等迎了進去,又驟然關閉。
這處宅院,院牆高大,看不見裏面的情形。
張鵬皺眉道:“怎麼辦?”
馬秋風亦是爲難道:“看樣子,這處宅院不小,最好能進去查探一下。”
陸良看了眼天色,此時離黑天還有一段時間,便說道:“咱們先去弄點喫的,喫飽喝足了,再想辦法。”
馬秋風點點頭:“等到晚上,我先進去探查一下。”
三人復又尋了一處酒家,點了些飯食,喫飽之後,便坐着養精蓄銳。
陸良看了眼長街之上,路人行色匆匆,眼瞅着宵禁將至,都在往家裏趕。
雖然大明的宵禁制度,自永樂年間起,但是百十年下來,早已不再如當初那般嚴格。
再加上承平日久,晚上巡城的五城兵馬司,也是能偷懶便偷懶,偶爾手裏沒錢了,纔會在街上蹲守,抓幾個倒黴蛋,弄些銀子花。
天色漸晚,這小店的老闆走上前,彎腰行禮道:“客官,小店要打烊了。”
陸良便在身上左摸摸,又摸摸,好半天才摳出一粒銀子,拍在桌子上,豪氣道:“不用找了。”
說完,帶着馬秋風和張鵬快步離去。
那老闆看了眼桌上的銀子粒,捏在手裏顛了顛,剛剛還喜笑顏開的眉眼便凝住了。
“呸,這纔剛剛夠,還找你個大頭鬼,小氣鬼,老子看你就像個短命鬼。”老闆咕噥兩句,將門板掛上之後,便到後面歇息去了。
因爲今日出門換了便裝,陸良身上沒帶錢袋,還好在這件衣服的內兜裏,摸出來一小粒銀子。
又等了片刻,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馬秋風低聲道:“我先進去看看。”
陸良囑咐道:“馬大哥,小心些。”
三人在宅院外繞了一圈後,選擇了一處偏僻的所在,馬秋風踩着張鵬的肩膀,手腳並用,爬上宅院的高牆,往裏張望。
這裏應該是一處三進的宅子,天色昏暗,看不太清楚。
馬秋風爬上牆去,然後一翻身,整個人便打橫着趴在了牆頭上,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
又凝目探望,依稀看到有一間屋子裏有些許燈光透出。
馬秋風又一翻身,順在牆壁溜了下去,雙腳踩在實地上,發出“啪”的一聲,在這寂靜的夜裏,傳了出去。
不敢再動,等到確認沒有危險之後,馬秋風便躡手躡腳往那處光亮的地方摸去。
這處院子可着實不小,看樣子,這裏是二進出的院子所在,左右廂房裏黑乎乎的,只有一間屋子點着燈火,還有一些說話聲傳出。
馬秋風來到窗根下邊,仔細傾聽。
“這小子真是嘴硬,打成這樣,都不說。”屋子裏有一個尖銳的聲音道。
又聽另一個有些陰惻惻的聲音道:“師兄,看來是沒辦法了,要不再給他來個大刑?”
那個尖銳聲音道:“算了,要是玩死了,師傅該不高興了。”
“算這小子走運,走,師兄,喝酒去。”
馬秋風聽到這句話,就知道屋裏的人要出來,急忙轉到一個陰影處,躲了起來。
只一會兒,就見房門打開,一胖一瘦的兩個道士打扮的人走了出來。
馬秋風藉着門開之際,瞅見屋子裏綁着一個書生打扮的人,渾身血淋淋的,耷拉着腦袋,不知死活。
這二人提着燈籠,往前院走去。
這處宅院佔地甚廣,乃是郭勳巧取豪奪而來的,現在讓與段朝用居住。
前院住的乃是段朝用收來沒多久的徒子徒孫們,平日裏跟在段朝用身邊,耀武揚威,張牙舞爪,幹些缺德陰損的事情。
二進院則是暫時空着,偶爾關押些從外面綁來的肉票。
最後的院子則是供段朝用居住,此外還有一間丹房,也在這裏,那些進獻給皇帝的仙丹和仙銀,都是在這裏煉製出來的。
今日又是一無所獲,段朝用心中有些鬱悶,每年爲皇帝進獻四萬兩銀子,狂語可是說了出去,龍顏那是大悅。
到時候宮裏催的時候,如果沒有銀子,那龍顏就不是大怒那麼簡單了。
這位皇帝的脾氣秉性,段朝用這段時間,也瞭解了一個大概,喜怒無常,冷酷無情。
假使沒有銀子進獻,只怕這頂着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一想到這事,段朝用就心煩,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段師兄,嘆氣做什麼,來,喝一杯嘛!”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扭着腰肢,坐在了他的身上,摟住他的脖子,將酒杯遞送到段朝用的嘴邊。
段朝用此刻哪有心情喝酒,再弄不到銀子,只怕連喝酒的腦袋都要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