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紙飛機 >第三十三章
    湯君赫趿着拖鞋朝楊煊走過來,手裏拿着一瓶跌打損傷噴霧劑——還是楊煊上次給他的那小半瓶,他在昏暗的光線中看着楊煊,小聲說:“給你噴這個。”

    “放茶几上吧,一會兒我洗完澡再說。”楊煊換好鞋,從自己房間裏拿了換洗的衣服,就徑自朝浴室走過去,把湯君赫獨自撂在原地。

    話這麼說,不過是爲了敷衍湯君赫,一會兒洗完澡他還記不記得要噴藥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楊煊打小就沒少打過架,小傷小碰都司空見慣,那瓶噴霧劑還是他半年前打籃球時不小心崴到腳踝纔買的,用了大半年也沒見底。

    一處淤青還要這麼掛心?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還真是被嬌慣着長大的。楊煊衝着淋浴想。

    楊煊洗澡一向很快,他簡單地套了個T恤和短褲,就推門走了出來。一出門,他就愣了一下——湯君赫手裏拿着噴霧劑,坐在茶几後面的沙發上,正一聲不吭地等着他,見到他便站了起來。

    那一瞬,楊煊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大概就是心尖處被細針輕輕地刺了一下,有點癢,也有點疼。與此同時他也感覺自己的左臂在隱隱作痛,像是晚上那人捶在他胳膊上的那一下後知後覺地開始起作用了——應該是心理作用,他想,畢竟他以前打架從來沒覺得疼過。

    楊煊罕見地主動開了口,語氣仍是平淡的:“放那兒吧,我會噴的。”

    湯君赫抓着那瓶噴霧劑站了起來,期期艾艾地看着道:“我幫你噴吧,你……我記得你右手用得不太習慣。”

    楊煊可以想出一百句嘲諷的話來,比如噴個藥水有什麼習不習慣的,比如我可不像你那麼細皮嫩肉,但他卻什麼也沒說。因爲他突然想起小時候湯君赫幫他寫田字格的那一幕,那時候他們還就左撇子這件事達成了“打死不改同盟”。

    “那快點吧。”楊煊佯作不耐煩的語氣,他不知道這時該用什麼態度來對待湯君赫才更妥當。

    湯君赫一下子雀躍起來,幾乎是跳着靠到了楊煊旁邊,他抓着楊煊的手腕,藉着窗外微弱的路燈,想看清楚那塊淤青。可光線實在太微弱了,他使勁睜大眼睛,也只能看到黑乎乎的手臂輪廓。

    “太暗了,”湯君赫擡頭看他,小聲徵求他的意見,“要不去我房間,或者你房間?”

    楊煊覺得有些不習慣,湯君赫抓着他的手腕,貼近了仔細地看,溫熱的呼吸都掃到上面,讓他有種他們很親暱的錯覺。而他剛剛說出口的這句話,又陡然在親暱中摻進了一絲曖昧,讓他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他稍稍用力,掙開湯君赫的手,摸索着牆壁上的開關,把客廳的大燈打開了。那種怪異的曖昧感被強烈的白熾燈一照,迅速地無影無蹤了,他這才覺得正常了一些。

    也許是沒料到楊煊會突然開燈,也許是習慣了黑暗的眼睛一時無法適應刺眼的燈光,湯君赫的眼睛忽地眯起來,睫毛撲扇了幾下,他伸手揉了揉,才完全適應客廳的燈光。他擡頭看了看天花板的大燈,又忍不住瞥了眼湯小年和楊成川的房間,像是有些緊張,但一番欲言又止後,終究什麼也沒說。

    楊煊不知道爲什麼只是噴個藥水會搞得這樣鄭重其事,他坐到沙發上,竭力作出若不經意的樣子,催促道:“不暗了,快點吧。”

    湯君赫也跟着坐下來,拿着藥水晃了晃,對着楊煊手臂上發烏的那一處噴了兩下,然後伸出食指,在那塊皮膚上轉着圈抹了抹,又抓着他的手臂,低下頭呼呼吹了兩下。

    那種怪異感又不失時機地冒了出來,楊煊收了手臂:“差不多得了。”

    沒想到湯君赫擡起頭看着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眼神裏混入了一絲得逞似的狡黠。

    楊煊怔了一下,腦子裏倏地閃過一個想法——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他弟弟長大之後這樣笑。

    湯君赫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眼尾的睫毛交錯着,目光中的陰鬱一掃而空,給人一種天真的感覺。楊煊忽然想伸手摸一下他的頭髮——不知道小時候那種綿軟順滑的手感有沒有改變,但他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又忍住了。

    湯君赫把噴霧劑的蓋子扣好,又沒話找話地問楊煊:“爲什麼要去檯球廳看場子啊?”

    “不然呢?”楊煊瞥他一眼。他本想起身回房間,但看看湯君赫好像並沒有想回去的意思,便也一時沒有動作。

    “我覺得有點危險。”湯君赫握着噴霧劑,想了想說,“而且,酒吧裏好像不許未成年進的,他們還要僱傭你,那不是違法的嗎?”

    楊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有些想笑,反問道:“你要舉報我?”

    “不是,”湯君赫慌忙解釋道,“我是想,或許你可以做點別的……”

    “只有你這樣的纔會被一眼看出是未成年。”楊煊一點不給他留面子,他朝後倚了倚,靠在沙發背上,放鬆了一些,“做別的,你給我找?”

    湯君赫像是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似的,猶豫道:“我是想,要不,你教我打檯球?我可以按小時付費的……”

    湯君赫不知道楊煊爲什麼要做兼職——明明他看上去什麼都有,根本不需要靠自己賺錢。早在他剛來這個家裏時,楊成川就給了他一張銀行卡,他對自己這樣大方,對楊煊自然更不會虧待。但做兼職不就是爲了賺錢嗎?湯君赫想,不管原因是什麼,楊煊做兼職肯定是想賺錢的。

    聽到他這樣說,楊煊是真的繃不住笑了一聲:“一小時多少?”

    “你說呢……”湯君赫有點不好意思,“你來定吧。”

    楊煊意味深長地問:“你不是還揹着欠條?”

    湯君赫的臉“騰”一下紅了,結巴道:“我、我那是晚上出門太急,沒帶錢……”

    楊煊低低地“哼”了一聲,像是又笑了一下:“打欠條給女孩子買巧克力?夠拼的。”

    “不是買,是換。”湯君赫對“換”這個字眼極盡固執。

    楊煊微微挑眉,問:“有什麼區別?”

    湯君赫看着他,幾經猶豫,才下定決心說了實話:“不換的話,她就會把巧克力給你。”

    楊煊聽他這樣說,一開始沒有什麼反應,片刻後,眉頭才緩緩皺起來,看向他:“什麼意思?”

    湯君赫做錯了事一般地垂下睫毛,低聲說:“你可能聽了會生氣,但是……我剛剛仔細想了一下,上次說得好像有點不對,我對你,跟周林對我不太一樣,但是有點像應茴對你一樣。”

    這話一出,楊煊素來冷靜的情緒瞬間爆發到了一個臨界點,他幾乎是有些震驚地擰着眉看向湯君赫,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到底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難得自己有耐心坐下來跟他緩和一下關係,他居然這樣語出驚人。上次他說什麼跟周林一樣的那句話,楊煊只覺得有些怪異,卻沒怎麼往心裏去,只以爲他在拿話刺自己,但這一次,他卻怎麼也做不到同樣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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