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煊皺緊了眉:“太過了吧。”
“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煊哥,你怎麼對他那麼心軟啊?你想想你媽,”馮博沉下臉,“當時我看到她那樣的時候,真不敢相信她是教過我的周老師,她那樣子我現在都能想起來。”
馮博的幾句話調出了楊煊不甚愉快的回憶,那支菸在他指尖轉了幾圈,他看着馮博問:“抽了之後會怎麼樣?”
“估計就跟貓發春似的?”馮博笑得不正經,用不確定的語氣說,“到時候就把他隨便丟到哪兒,看有沒有人撿唄。我覺得會有人撿的,他長那樣兒,應該挺招變態喜歡的。”
楊煊從兜裏掏出煙盒,抽出一支菸咬到嘴裏,按打火機點着了,抽了一口,臉色看上去並不太好看。“你有沒有想過,”他說,“在這件事情上,他跟我一樣是受害者。”
馮博一愣,隨即從牆上直起身子急道:“他是幫兇啊!煊哥,你在想什麼啊?他哪有一點受害的樣子了?如果他跟他媽沒嫁過來,他能從三中轉到一中嗎?他不但搶了你爸,搶了你家的房子,還搶了你跟你媽的位置,這還不夠,現在他還總膩着你,想把你這個哥搶過去!”馮博一連串的話嗆出來,頓了頓,偏過臉說,“反正東西我給你弄到了,你愛用不用吧。”
楊煊抽了幾口煙,煩悶道:“我之前和你想的一樣。”
“之前?”馮博詫異地擡頭看他,“那現在呢?”見楊煊只是抽菸,並不答他,馮博接着說,“煊哥,你不是還顧忌着小時候那點情分吧?說真的,你不覺得他小時候被送過來也是一場預謀嗎,要不然……”
“行了,”楊煊打斷他,“你應該知道我最煩別人慫恿,該怎麼做我自己心裏有數。”
“哦……”見楊煊眉目間流露出煩躁的影子,馮博識相地住了嘴。
楊煊又看了看那支菸——青藍的捲菸紙,金黃的菸絲,乍一看,的確看不出什麼貓膩。
看着這支菸,楊煊腦中閃過電梯前湯小年勉強扯出的那一絲假笑,以及她對湯君赫的那一連串叮囑。毫無疑問,湯君赫是湯小年唯一的軟肋,大概也只有這樣骯髒的、令人作嘔的方式,才能讓湯小年跟他媽媽一樣,神志錯亂,痛不欲生……畢竟,當年湯小年揹着他媽媽與楊成川尋歡作樂時,不也同樣骯髒,同樣令人作嘔嗎?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或許馮博說得也並不是全無道理。
楊煊打開手裏的煙盒,將那支菸放入其中,長短一樣,顏色也相近,如若不仔細看,很難察覺出貓膩——大抵這樣一支足以改變人命運的煙,可以交給命運本身來做出抉擇。
“走吧。”楊煊將煙盒放回兜裏,轉身朝回走。
馮博跟上去,試探着問:“煊哥,你做好決定了?”
楊煊說:“嗯。”
***
包間裏很吵,拿着話筒的人已經換了三個,楊煊還是遲遲未回,湯君赫看着屏幕上變動的光影,頻頻看向門口的方向。馮博剛剛嬉笑的態度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想起臨出門前湯小年惶惶不安的神情,或許她的擔憂也並非毫無道理。
“你要去衛生間嗎?”應茴看着他問。
湯君赫並沒有去衛生間的打算,但他還是點了點頭。
“在那邊。”應茴走出來,一隻手合上門,另一隻手朝左指了指。
“哦……謝謝。”湯君赫只好改了腳步的方向,正打算走,應茴突然伸手拉住了他。
湯君赫回過頭,神情有些疑惑。
“那個……”應茴遲疑地問道,“你抽菸嗎?”
湯君赫搖了搖頭。
應茴像是鬆了口氣,朝他展露出一張笑臉:“那就好……你快去吧。”
“爲什麼這麼問?”湯君赫沒邁腳,看着她問。
“沒什麼,”應茴並不多說,只是搖搖頭,“總之,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要抽菸就對了。”
湯君赫腦中忽然閃過那天在酒吧裏,應茴握着話筒在臺上唱歌的場景,他罕見地出聲問了一句:“《紙飛機》好聽嗎?”
應茴已經轉過身,正打算推門進屋,聞言停了動作,轉頭看着他:“林憶蓮的那首?好聽呀,你沒聽過?”
湯君赫搖了搖頭:“我聽的歌很少。”
“你可以讓你哥唱給你聽啊,他唱歌很好聽的。”應茴笑着提議,想了想又說,“要不,我一會兒點了唱給你聽?”
“好啊,”湯君赫認真地點頭道謝,“謝謝你。”
看着眼前重新合上的門,湯君赫若有所思地朝左邊走。應茴推門出來,只是爲了提醒他今晚不要抽菸?爲什麼會想到這樣的提醒?明明他從來都沒抽過煙,會抽菸的人是楊煊纔對……
離衛生間還有兩步,湯君赫突然看到楊煊從拐角處出現,身後跟着馮博。他們的目光交匯了一下,那一瞬間他忽然生出一種直覺——楊煊是不會希望自己出來找他的。他下意識朝前走了兩步,拐到了衛生間裏。
他回想剛剛出現在楊煊臉上的那種帶着戾氣的神情,在他的記憶裏似乎只出現在他謀劃着將周林殺掉的那個傍晚。剛剛馮博跟他說了什麼?湯君赫忍不住猜測,會和應茴說的抽菸那件事有關嗎?
他從衛生間走出來,慢吞吞地洗了手,鑲在牆上的那面光潔的鏡子映出他冷漠的神情。但這種冷漠在他邁出衛生間的那一瞬便消失了,因爲他看到了楊煊——楊煊正站在走廊上等他,旁邊並沒有跟着馮博。
“哥,你怎麼在這兒?”湯君赫走近楊煊,問他。
楊煊伸出手揉他的頭髮:“等你。”
湯君赫擡頭看着他哥哥,試圖從他臉上找到兩分鐘前的神情,可是那種戾氣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有些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看錯了。
“怎麼了?”楊煊垂眼看他,“這麼看着我幹什麼?”
“沒什麼,”湯君赫搖搖頭,他聞到楊煊身上淡淡的菸草味,“哥,你剛剛是不是抽菸了?”
楊煊抄着兜朝前走:“嗯,能聞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