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星祤跨上臺階，徑直走到了她身邊，並沒有和她有什麼的對視，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埋頭幫她弄起了吉他。
吉他還被陸綿歆抱在懷裏，而紀星祤就輕蹲在她的身前，微微偏着頭，神色專注地幫她調着吉他弦，也不知過了多久，紀星祤才大功告成站直了身子，起身的那一剎那，他終於望向了她。
那一刻的眼眸，宛如深冷的潭底。
甚至比起初見時，還要再讓她心顫上幾分，初見時的紀星祤，不過是尋常天之驕子般的疏冷漠然，而此刻的他，還透露着一股隱約的戲謔和怨。
然而那樣的眼神也只有一秒，他轉身回導師席時，面向鏡頭的那一剎，又恢復到了最往常的表情，清冷而溫柔。
方真提了提手心，提醒道：“歆歆，可以開始你的表演了。”
陸綿歆抱緊了吉他，連他的背影都不敢多看一秒，聽到方真提醒之後才倉皇點頭：“好的。”
一分多鐘的表演結束的很快，按照流程，陸綿歆得在臺上等待導師點評，之後就可以離場，等所有選手上場結束後，才公佈分數，區分晉級和淘汰。
方真似乎很滿意她的表演，也迫不及待地第一個誇讚了她的音色和創作，輪到顏雨賀點評時，他手舞足蹈了一陣，然後指着陸綿歆點了點頭，神色讚歎：“是目前爲止最讓我心動的一個表演，很羨慕天生擁有這樣獨特又迷人的音色的歌者，也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優美的女孩的聲線，很棒。”
顏雨賀爲她豎了個大拇指，然後俏皮地眨了眨左眼。
陸綿歆禮貌一笑，原來顏雨賀也要裝作是第一次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看來大家都演得很辛苦呢，除了……
陸綿歆視線緩慢地移到中間的紀星祤身上，紀星祤本來是斜坐着，像是在垂頭冥思的模樣，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他身上，等待着他最後的點評，他將手中的鋼筆轉了一圈，直起身子擡起頭，停頓了幾秒，才舉起話筒，清沉的聲線瞬間集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剛纔兩位老師已經說過了，音色確實不錯，原創雖然不夠成熟，但是有表達的潛力。”
陸綿歆睜大了眼睛，提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歸了原位。
紀星祤居然在誇她？
陸綿歆纔剛鬆了一口氣，就聽見紀星祤悄然帶了一聲輕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不過，你好像很緊張，尤其是面對我的時候，有些過於驚慌了。”
“是在怕我嗎？”
靠，紀星祤絕對故意的，果然是針對她了吧，只是沒想到，紀星祤這人也這麼小心眼，還真的會把對她的抱怨付諸行動？更可怕的是，現在他們這種導師與選手的上下級關係，他還真的能不費吹灰之力地碾死她。
陸綿歆驚慌拿起話筒：“絕對沒有！”
但她驚慌失措的動作和表情以及微微顫抖的話語已經出賣了她，連方真和顏雨賀也狐疑着望着他倆，一臉摸不着頭腦。
紀星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將嘴邊的話筒放了下來，結束了他的點評。
陸綿歆也只好故作淡然地下了臺。
最後的成績，陸綿歆拿到的現場分和導師分都非常高，是所有選手中的最高分，只是直播觀衆投票拖了分，最終拿到了初賽第二名的成績。
第一名，衆望所歸，是方方面面都做得比任何人都成熟的林琦願。
陸綿歆並沒有覺得可惜或者遺憾，與之相反，她自己都被驚到了，第一次站上這樣的歌唱類比賽，她居然能一舉拿下第二名，要知道，她剛開始決定要來參加比賽的時候，想的可是不要被淘汰，希望能苟活到決賽而已啊。
……
下一場的比賽的主題是合作舞臺，所有選手都很嚴肅地投入了下一場比賽的準備中，比賽越到後面，競爭只會更加激烈。
然而初賽剛結束，陸綿歆還不想一口氣都不喘就又投奔練習室，她隻身一人躺在了天台的躺椅上，俯瞰着幾十米距離的風景，這才感覺到自己的神經在慢慢舒緩。
身邊沒有人能理解她的緊張和惶恐，她要面對的不僅是比賽的壓力和公衆的視野，還要鼓起勇氣直面紀星祤，這個她混亂着逃避了這麼多年的人，不僅要裝作不認識他，還要裝作和其他選手一樣尊敬崇拜他，現在還要因爲他一個似有意又似無意的眼神和一句莫名其妙的戳破性的話而東想西想。
爲什麼要問她是不是面對他是會緊張，是不是在怕他啊！
爲什麼緊張，爲什麼害怕，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所以，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攪亂她的心緒，讓她羞愧，讓她難安，讓她深陷於各種猜忌。
這一定是，報復。
陸綿歆癱倒在躺椅上，喃喃自語：“這輩子幹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去招惹了紀星祤……”
“歆歆，你怎麼在這兒躲着啊？”金蘿打開天台的小鐵門，一路小跑着蹲到她身邊：“本來還想買個蛋糕和你慶祝一下的。”
陸綿歆慵懶扯開眼皮，有心沒氣地說：“慶祝什麼？”
“當然是你得了第二，我也進了前二十，我們都沒有被淘汰，不值得慶祝嗎？”
陸綿歆坐起身，手指並在一起撫了撫金蘿的腮幫子：“這才初賽，還代表不了什麼。”
金蘿：“但這是個很好的開端，雖然我們現在看不了手機，但是以我多年追選秀的經驗來看，你這次得了第二，一定會成爲觀衆們重點關注的對象之一，而且之後的節目你也一定會增加很多的曝光，人氣會直線上升的，我甚至覺得這場你該拿第一的，只是你還是素人，沒有粉絲，觀衆投票肯定會被林琦願血虐的。”
陸綿歆附和着點了點頭：“下一場合作舞臺，你有什麼想法了嗎？”
一說到這個，金蘿的話閘子就打開了，她兩手並用，滔滔不絕地說着：“我們兩個一組吧，我想了想，我們的聲線都是偏溫柔型的，所以歌曲的主題還是可以定在比較清新的範圍內，而且我有個想法啊，到時候你寫歌記得把那種屬於女孩子的迷離夢幻……”
“誒……”陸綿歆想插話，但並沒有作用。
她只好淡定微笑着聽到金蘿的一大串“夢幻”、“唯美”、“在掙扎的溫柔”、“像深淵一樣”，“帶着優雅的悽美”等等形容詞在自己耳邊旋轉徘徊。
陸綿歆：“所以，就已經把我後幾天的時間安排地明明白白了是嗎？”
金蘿單手扶着她的肩膀，微笑着點點頭，隱晦地把“靠你了，寫歌工具人”幾個大字通過表情傳達給了陸綿歆。
兩人在天台上待了沒一陣，陸綿歆就被金蘿以“肚子餓了快死掉了”的理由給拖走了。
兩人打打鬧鬧着下樓，陸綿歆走在前面，剛繞過一個樓梯間，她就迎面撞上了兩個人。
方真疑惑地看着她，問道：“歆歆，你也從天台剛下來嗎？”
陸綿歆卻沒有心思回答，她的目光停駐在方真的右手上，她正側着身子看着陸綿歆，正對着的卻是另一個人，紀星祤。
不僅如此，陸綿歆撞見他們時，看見方真的右手擡起，像是正撩着紀星祤的頭髮。
或許是陸綿歆的視線太過熾熱，方真晃了晃手，正想放下，與此同時，紀星祤也正好輕輕拿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扯了下來，直到兩個人的手自然垂下，他才放開了她。
金蘿見氣氛有一絲詭異，才扯了扯陸綿歆的袖子，對着兩位導師恭敬道：“導師們好，我們上來交流音樂，現在要回宿舍了。”
方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走啊，愣着幹嘛？”金蘿牽着陸綿歆的手，直接把她帶離了現場。
……
陸綿歆和金蘿離開後，這個微暗的樓梯間也沒有從冷清沉默的氣氛中抽離出來，方真手指微動，捻了捻剛從紀星祤發間拿下來的細屑，然後將它丟入空氣中。
“我們也走吧，剛纔說到哪裏了？正好我們都是這檔節目的導師，所以下個月我的演唱會你能答應來當驚喜嘉賓的話，效果一定會……”
“這幾個月的行程都很滿，大概沒有時間。”
方真停下後面的話，無奈地望着他，也只有紀星祤這個人能在拒絕別人的時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了。
“我知道你很忙，但我希望你能抽點時間，就當是借我個人情。”
“抱歉。”
方真的笑容凝在脣邊，她聳了聳肩，不再勸他。
“意料之中。”
他的確很忙，可他對自己的拒絕，到底是因爲太忙，還是因爲已經猜到了她的心意，想要保持距離呢？
紀星祤也意料之外地多問了她一句：“既然知道，爲什麼還堅持找我？”
方真笑了笑，大概是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會不會被自己打動一點點罷了。
“當然是因爲你人氣高，有更大的關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