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太子已下定決心,但何時動手,如何行事,都要小心斟酌部署。

    北門禁軍牢牢把持在皇帝的親信中官手中。

    十二衛中,原本虎賁衛在武安公麾下,自武安公問斬,虎賁衛已不能爲他所用,只剩下鷹揚衛可用,鷹揚衛統領是吳良娣的長兄,吳家與東宮算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要以皇后之位相許,吳家定然不能拒絕。

    不過保障宮禁安全的是千牛衛與羽林衛,若是皇帝在蓬萊宮中,他們絕無成事的可能。

    太子和僚佐商議來商議去,近期只有一個機會——上元燈會。

    禮部和太常寺的官員已經定下上元燈會的章程,今年承天門前除了燈輪之外,還將豎起萬燈山,以錦綺結起綵樓,皇帝將與民同樂,親自登樓觀賞歌舞、百戲,在樓上放燈祈福。

    燈樓四周雖有禁衛和金吾衛把手,但燈會上人多眼雜,只要鬧出個大動靜,趁亂渾水摸魚便容易多了。

    且上元節京師加強守備,兵力從十二衛中抽調,能調集更多鷹揚衛入城。

    他立爲儲君多年,皇帝一死,再將桓煊和蕭泠一網打盡,便沒有人能擋他的道了。

    大謀已定,剩下的細枝末節都需仔細推敲。

    太子向孟誠道:“豢養數年的死士幾乎全折在了驪山,這回能用的人手不多,必須一擊斃命。”

    頓了頓,向諸人掃了一眼:“若是再出上回那樣的紕漏,在座諸位都得與你陪葬了。”

    孟誠一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頓首道:“屬下遵命。”

    ……

    賞梅宴第二天,隨隨忽然心血來潮,帶着女侍衛一起逛市坊,逛着逛着便到了聞名遐邇的常家脂粉鋪子。

    店主人聽聞河朔三鎮節度使大駕光臨,親自下樓相迎,將兩位貴客迎到二樓的雅間裏。

    密室裏一燈如豆,隨隨和田月容同坐一榻,店主人坐在他們對面,殷勤地替兩人斟茶。

    斗室中坐了三個人,顯得有些擁擠。

    幾年不見,店主人的麪糰臉像是又發大了一圈。

    田月容吃了一驚:“老常,這兩年趁了不少錢吧?

    越發富態了。”

    店主人笑道:“田娘子又笑話老夫。”

    隨隨抿了一口茶湯:“太子那邊近來有什麼異動麼?”

    店主人道:“回稟大將軍,屬下一直叫人盯着,自大將軍進京後,太子一直按兵不動,暫且還沒什麼舉動。”

    隨隨點了點頭:“我估計他馬上就按捺不住了,若他下定決心動手,當會選在上元燈會,勞你盯緊點。”

    店主人困惑道:“大將軍怎麼知道太子會謀逆?

    可是得到了什麼風聲?”

    隨隨笑道:“我的消息哪有你靈通。

    昨日在宮中,太子妃應當認出我來了,太子自然已確定了我的身份。”

    她頓了頓道:“秋獮時我故意留下一點線索,他現在應該知道我手上握着他秋獮刺殺齊王的人證,生怕我在離京前將這事抖摟出來,說不定會有所動作。”

    店主人蹙了蹙眉:“他想對大將軍不利,屬下明白,可大將軍爲何猜測他會弒君?”

    隨隨笑道:“因爲能廢殺太子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只要這個人不死,他便會一直惶惶不可終日。”

    她接着解釋:“若只是找人暗殺我,先不說能不能成事,就算我死了,難保事後皇帝不會爲了穩定河朔局面將他推出去。

    當初武安公的盜鑄案事發,將他牽扯進去,他已失了聖心,若非皇帝還忌憚手握重兵的三子,又顧念髮妻情面,說不定已經將他這太子廢了。”

    店主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隨隨繼續道:“上元燈會皇帝要出宮賞燈,與民同樂,現擺着這麼好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我猜他打的是一石二鳥的主意,趁着我在京中向皇帝動手,成事後嫁禍於我,順理成章將我和他的心腹大患桓煊一併除去,便可以高枕無憂了。”

    田月容道:“若真是這樣,太子的膽子也太大了。”

    隨隨扯了扯嘴角:“人的膽子都是越養越大的,第一次得手,第二次雖未成事卻未受追究,第三次以爲自己還可以故技重施。”

    店主人連連頷首:“大將軍所言極是。”

    隨隨笑道:“這些只是我的猜測,或許他比我預料的聰明,明白一動不如一靜。”

    田月容道:“若是他按兵不動,我們該當如何?”

    隨隨道:“如此一來就要多費些事了。”

    先不說暗殺當朝儲君能不能成功,她不可能爲了報桓燁的私仇,將三百精衛的性命和整個河朔置於不顧。

    能廢殺太子的只有皇帝一個人,但逼皇帝廢太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皇帝乾綱獨斷,自不願受人脅迫,尤其是藩將的脅迫。

    證人一定要送,但如何送,由誰來送,就要講究些技巧了。

    謀算皇帝的心思可比謀算太子難多了。

    隨隨嘆了口氣:“但願太子別瞻前顧後,幫我省點力氣。”

    店主人思忖片刻道:“我們在京中的人手畢竟有限,加上大將軍帶來的人馬也不過數百……”

    他欲言又止道:“大將軍是否考慮過與齊王殿下聯手?”

    他不等隨隨說什麼,立即接着道:“屬下查過,武安公府出事、太子牽進盜鑄案,背後都有齊王的手筆,他和太子已是不死不休,即便大將軍不出手,齊王也要對付太子,未必不能合作……”

    何況兩人還有一段淵源。

    田月容不由兩眼放光:“對啊,和齊王聯手便更穩妥了,王府有數百精衛,京畿還有神翼軍可隨時調遣……”

    隨隨打斷她道:“不必。”

    田月容道:“爲何?”

    隨隨淡淡道:“別把不相干的人牽扯進來。”

    田月容和店主人面面相覷,都有些詫異,這可不像大將軍一貫的做派,當初秋獮時,她可是毫不猶豫就把齊王當作誘餌,以她的性子,不是該將齊王利用到底麼?

    田月容道:“可若是不提醒齊王,他到時候如果也在燈樓上,豈不是更危險?”

    隨隨嘴角微彎,露出淺淺的笑窩,無可奈何道:“不提醒他他未必去,一提醒他他定然會去。”

    頓了頓道:“不必管他。”

    田月容和店主人鬆了一口氣,大將軍還是那個冷心冷肺大將軍,真是莫名叫人放心。

    ……

    賞梅宴發現蕭泠身份後,阮月微便成日惴惴不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