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崎酒坐在他對面,星野曉剛纔洗了把臉,算是徹底醒了酒,現在一張臉全部毛孔都打開一樣,刷刷往外冒着熱氣。
他眼神停在茶几上,不敢看對面的人。
矢崎酒雙手插在口袋,上身挺得筆直——她只能這麼坐,否則雙手都不知道該放哪裏。
都怪這魂淡小子,居然敢……
矢崎酒現在只能裝沒事人一樣,清了清嗓子:“咳。說吧,怎麼回事。”
“……”
“啞巴了?”
“……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的意思是意外咯?”
意外?怎麼會。
又不是輕小說喜劇,男主角被不知道踩到哪兒來的香蕉皮滑了一跤,又剛好撲倒女主角,又又剛好親到。
他是主動俯身過去的。
那好像就不能說不是故意的了。
“……不是意外。對不起。”
“還知道說對不起,做之前怎麼不想想這是一件會對不起的事?”
矢崎酒本來想表現得強勢一些,可看着少年那張蒼白臉龐,心又無可奈何得軟了下來。
“現在這樣,難受的不還是你自己?”
“難受……?”星野曉愣了一下,“其實……感覺還挺不錯的……”
“什麼?!”
矢崎酒瞪大雙眼,大聲質問。
“你再給我說一遍聽聽?”
“還挺不錯?”
“醉成那個樣子還很不錯?發燒也還很不錯?”
星野曉聽到她的連環話語,呆住了。
“你說的是這個啊,我還以爲是親……”
矢崎酒也楞了。
下一瞬她才意識到兩人完全是在雞同鴨講。
騰的一下,她的臉也火燒似得紅了起來。
“你……說什麼呢!”
“……”
星野曉本來聽到矢崎酒的質問,以爲她當時沒睡着。
但之後她說是喝酒的事,他又以爲她睡着了。
然而現在她的表現……又不像不知道剛纔發生的事的樣子……
星野曉頓了頓:“我……”
“停!”矢崎酒生怕他說出什麼無可挽回的話,現在她沒辦法聽。
打斷後她搶先道:“先不要說其他有的沒的,說你喝醉酒這件事!”
“……好吧。”
“哼,你之前不是和我說不喜歡喝酒,滴酒不沾嗎?昨天到底怎麼回事,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不給我個解釋,今天你別想離開。”
星野曉默然道:“昨天有點不開心,想借酒澆愁吧。”
“發生什麼事了?”
想起昨天那個高田管事說的話,矢崎酒問。
她瞭解星野曉,這不是一個會因爲一點小事就放縱自己的孩子。連北沢千江都說過,星野曉比她這個老師都心理成熟,如果不是什麼大的變故,不可能會這麼做。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星野曉本來不想和別人說老爹的事,不想給別人帶來困擾,也不想讓別人可憐他。
但是,剛纔他大膽的行爲過後,矢崎酒在他心中的位置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好像變成了什麼更親近的人……
星野曉說:“我父親得了絕症,還有一年時間。”
說出來後,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矢崎酒微微張開嘴巴,半晌沒回神。
她很難立刻消化掉這一句話。
星野曉剛入學時,她就查了相關信息,知道他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
現在,他也才十幾歲,還是高中生,依然是“小的時候”。父親也要離開了。
難言的情緒在心中瀰漫開來。
她想要安慰得說些什麼,但又能說什麼。
這種事上面,再多的話語安慰似乎都是無力的。
於是她什麼都沒說,只是起身坐到星野曉旁邊,將他攬到懷中,沉默着。
……
慄原夏生早上一覺醒來,發現矢崎酒居然不見了。
矢崎父母也不知道女兒跑去了哪裏。
她打了個電話過去,接通後問道:“矢崎老師,你出去了嗎?”
“嗯,出去了。”
矢崎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慄原夏生還未說話,便又聽到:“一會就回來了。”
“……哦。”
沒多久後,矢崎酒回來了。
慄原夏生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知道她肯定是一夜沒睡。
一起合租了這麼久,她也知道了這個舍友的一些生理問題,比如,只要熬夜就必定會出現黑眼圈。
但這都是次要,主要的是矢崎酒的神情。
和平時哪怕熬夜後也精神飽滿不同,現在的她渾身透着低氣壓。
“矢崎老師……你怎麼了?”
“沒什麼,慄原。我先回房間休息一下,有點累了。”
“好。”
慄原夏生看着矢崎酒回房間。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錯身而過時,她看到矢崎酒眼角似乎有一抹淚痕,像是哭過的痕跡。
把自己關進房間,矢崎酒說是休息,卻沒有半點睡意。
她很不甘心,不明白爲什麼這些壞事都要發生在自己的學生身上。
可世事就是如此無常,誰也無法預料,明天和意外,究竟哪一個會先來。
而且,她也完全體諒了星野曉喝醉的事,假如換做是她,恐怕還要喝得更多。
神社的事,社團的事,他已經說了,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辦。神社是義務,必須要承擔,社團是夢想,也無法輕易放棄。
而且……
不得不說,最讓她錯亂的還是風花雪月上的事。
她沒想到星野曉那小鬼會那麼做,當做是青春荷爾蒙旺盛嗎?肯定很奇怪。而且他說的“感覺還挺不錯”就更讓她錯亂了。
她忽然想到什麼,拿了房間裏的鏡子看了看。
“啊……”
那形象讓她簡直不忍直視。
和平時相比估計連三分之二的形象都沒有,昨天晚上起來沒梳頭就跑出去,一晚沒睡,也沒怎麼喫東西喝水,整個人都憔悴得不像樣子。
就這副尊容,那小鬼居然還下得去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