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星辰與灰燼 >第八十七章 潘多拉
    陳興猶豫了很久以後才推開那扇門。

    他其實很早就來了,他甚至還在醫院門口碰到了傅江沅的媽媽,因此他有幸聽完了全程,見證了傅江沅從隱忍到發飆,也聽到了她那個平時酷酷的弟弟說了什麼刻薄的話。

    他以爲自己會很失望——或者說他本該感到很失望的,但他在門口聽完了全程,很奇怪,他並沒有失望。

    像是上帝給他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讓他看到了這個魔盒並不只是像外表那樣看起來精美漂亮,它裏面可能裝了一顆撒旦的蘋果,裝滿了謊言和僞裝。

    他也許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或者說他平時見到的傅江沅,本身就是分裂的。

    他們認識的時間太長了,早到她還是惡毒的壞脾氣的時候,早到她還不會假裝好性格的時候,他就已經成爲了他的小跟班。

    小時候傅江沅不合適的所作所爲,姑且可以說成小孩子不懂事做出來的,可長大以後,就不是不懂事和任性可以解釋的了。

    傅江沅善於僞裝,在大部分人面前,她裝的寬容而大度,裝的溫柔而可親,她就是有本事讓大部分人都喜歡她,成爲別人交口稱讚的優秀又美好的女孩。

    但在朝夕相處的陳興面前,她並沒有裝的那麼過頭。

    在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她會時常露出那種不耐的神色,對別人送的禮物挑三揀四,說每天對着這麼多人笑笑得她腮幫子都酸了。

    但這還是不影響大家覺得她很好,於是時間久了,他也開始將她的這些小毛病下意識忽略掉了。

    人會不耐煩是很正常的,對不喜歡的東西直接說出不喜歡不是也很坦率嗎,而且笑得久了的確是會腮幫子酸。

    但她畢竟是個很好的搭檔,也是個很好的朋友。

    她陪着不怎麼有天賦的他一起努力訓練,記得他的生日,記得他花粉過敏,在別的選手嘲笑他青春期發胖的時候偷偷弄壞了那個選手的考斯騰,和家裏人出去玩的時候也不忘記專門帶給他手信。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好的他有時候都覺得傅江沅太不真實了。

    在這種好和壞的摻雜中,他毫無異議地成爲了她的信徒。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其實早已經接受了傅江沅“完美”設定下的糟糕性格,因此他纔會在他受傷那天,說出“傅江沅,如果覺得不開心的話,不用一定要笑出來的。如果不喜歡他們的話,也可以不用強迫自己接受他們、和他們相處、離他們那麼近。如果你不喜歡他們,我也會跟你站在同一個陣營的”這樣的話。

    實際上,他也應該是除了傅江沅本人以外,最早知道那枚胸章的真相的人。因爲那枚胸章是他們出門時,他幫傅江沅收起來的,因爲傅江沅沒問,他也習慣了做好傅江沅的後勤工作,所以就也沒有主動提起這回事。

    他將傅江沅的胸章放進了她的櫃子裏,以便她接受採訪的時候打開櫃子就可以拿到。可再上冰場的時候,她的胸前多了一個胸章。

    當時他並沒有細看,以爲是傅江沅提前將它戴上了,但直到傅江沅受傷被送進醫院,傅江由去冰場找到了那枚害她受傷的胸章,來醫院確認這是誰的胸章的時候,他沒有說出任何他原本看到的東西。

    哪怕他明知道是傅江沅戴着這枚胸章,哪怕他知道這枚胸章原本不屬於傅江沅,但再確認了他和傅江沅、宋知陸的胸章都在的時候,他還是默認了一切——他總不能直接承認就是傅江沅偷偷戴了別人的胸章吧?

    他不會這樣做。

    傅江沅也許出於什麼不得已的原因而一時鬼迷心竅做了這種事,但他什麼都不會說,他會一直保持沉默。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再次確定了自己想法後,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進了門。

    傅江沅還躺在牀上,不知道因爲什麼而臉色蒼白。他看她一眼,放輕了語氣問道:“怎麼了?是換藥了嗎?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嗯。”傅江沅很快就接過了陳興替她找好的藉口:“剛剛換了藥,現在傷口還在疼。你剛到嗎?”

    “剛到,”陳興回覆道,“剛剛在門口迎上了江由,打了個招呼。”

    傅江沅總算是放下心來,剛剛和傅江由吵了這麼一場,實在是浪費精力,她現在已經顧不上什麼道德不道德良心不良心了,事情走到這一步,難道還有什麼頭可以回嗎?

    她難道要現在承認是她戴了阮空星的胸章弄傷了自己還想試圖直接用自己退役而逼得阮空星無法繼續參賽嗎?

    她不會這樣做的。

    哪怕時間再回到那一天,再問她那個胸章到底屬於誰,讓她知道她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她還是會毫不猶豫的說,是阮空星的。

    想到這裏,傅江沅忍不住重重的出了一口氣,然後眯起眼睛躺在牀上,好讓自己可以放鬆一會。

    其實在這件事剛剛發生的時候,她看到微博上爆發出來的罵聲,還多少會感到一些良心的譴責,但現在不會了,她看到阮空星逐漸不再是她的威脅了,她只覺得痛快。

    她之所以想要退役,除了逼得輿論更加嚴重,讓阮空星無法再登上賽場以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

    她現在已經清晰的意識到,她是無法參加奧運會的了,她的身體和她的能力都不夠,不夠支撐她的野心踩在最高的領獎臺上。

    她不能去參加比賽,然後拿着糟糕的成績,因爲年齡大了而灰溜溜的退役。她需要在她最光輝的時刻退場,如果她最光輝的時刻就是現在,那就現在退場。

    她身負榮譽而來,也必須帶着榮譽離開,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想到這裏,她哼出了聲:“你今天去跟教練說了嗎?我要退役的事情。”

    “說了。”陳興回道,“但隊裏應該不會讓你那麼快退役,畢竟現在網上鬧得那麼厲害,你現在提出退役,影響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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