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教育出很多合格的運動員、優秀的運動員，但他很難教育出一個頂尖運動員。
因爲花樣滑冰，雖然說是以技術動作爲基礎編排的節目，但在奧運項目中，它是少有的富含藝術性質、帶給人以美的感覺的運動項目。
吳敏可以讓他們勤學苦練，可以讓他們憑藉天賦憑藉努力學會和掌握更多的技巧，但在其他方面，他所能提供的幫助是有限的。
在花樣滑冰所要學習的、能夠帶給他們美的課程中，頂級教師也是少見的。很少有運動員可以兼具這麼多優越的條件——儘管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已經接受了足夠精英的教育。
但不夠。
李蘭博就是有這樣的自信，國內不會再有任何一個芭蕾舞者能比他更加優秀、比他更會教課，沒有任何一個人比他更能帶領阮空星走向更高的地方。
只有他可以。
他對花樣滑冰的瞭解並不是很多，但也知道這並非是中國的優勢項目。男單和女單精英很少，這個是青黃不接後繼無人的時候。雙人滑雖然說好一些，但只是對比單人滑的慘淡得出的結論，歸根到底還是說不上優勢項目。
他希望自己可以帶領阮空星走向冠軍，真正的培養出一個花樣滑冰拿得出手的、優秀的運動員出來。
他選定了阮空星/宋知陸這一組人。
他沒有回答老裁縫的話。
不過老裁縫倒是在他出門的時候補上了一句：“那等你的小孩拿到冠軍的時候，給我也看看。”
是認可他眼光、也會好好用心做考斯滕的意思。
李蘭博站在門口，並沒有再轉過身去看他一眼。他伸出手，向上擺了擺，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然後走出了門去。
他在這裏待了足足一個下午。
老裁縫姓張，名叫張喜，今年已經六十歲了。
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張喜就已經是相當有聲望的設計師了。不過後來因爲捲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中，就不再在公開場合露面或者參加比賽了。
但他的設計才華毋庸置疑。
李蘭博所有重要場合演出的表演服、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日子裏穿的衣服，都是張喜本人設計純手工製作的。
這個老裁縫，也是他忙碌且壓抑的人生中唯一一個可以精神放鬆的地方。
張喜很和藹，而且對他有種對自己孫子一樣的溫和與放縱。
小時候家裏管的嚴，他接受了非同一般的嚴苛教育，習慣於禮貌、循規蹈矩——在家裏要守規矩，在外面要顧慮面子。
他很強，很厲害，但他畢竟是孩子，也會累。
只有在張喜這裏，他能放鬆，能得到截然不同的待遇。
每次來定做衣服，在張喜量完他的尺寸之後，都會從自己老古董一般的立櫃裏找出一些喫的。
有時候是華夫餅，有時候是桃酥或者麥芽糖，就像變戲法一樣。
因爲是熟識的人，所以家裏的大人也放心於將他一個人放在這裏，他就會順理成章的偷一下午懶，和附近的男孩子一起在髒兮兮的小巷子裏彈玻璃珠，或者躺在軟綿綿的沙發上，像是沒有骨頭一樣的，看整整一個下午的動畫片。
包括他捱罵那天。他沒有跟家裏說，而是來了老裁縫這裏。
當時的老裁縫什麼也沒說，沒有安慰他，也沒有批判他。他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然後給了他一顆徐福記的糖。
這讓他安下心來。
也是老裁縫跟家裏交流過了什麼，他才免於再去上那個他不喜歡的老師的課。
這些年來，他看似站得很高，活得很體面，但老裁縫卻還是對他放不下心來，覺得他越長大，越變得冷酷無情，這樣不好。
所以他來央求老裁縫做他們的考斯滕。
一是真的有這樣的需要，認可老裁縫的能力；二是他總算有了認可的人，又是這樣一個跟他相似的人，他覺得應該讓老裁縫知道；三就是，希望他放下心來。
他並沒有徹底變成了一個沒有特別在意的東西的冷血的人，也沒有走到極端的那一步。他還是有血有肉，有情緒的。
除了勝負欲，還有別的感情在他身上，將他組織成一個鮮活的、生機勃勃的人。
出門後，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他承認自己之前的確不是一個熱愛生活熱愛自己的人，他也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幽默風趣充滿魅力。
在獨處的時候，他沉默而壓抑，偶爾會吸菸，和人前的健談風趣完全是兩幅樣子。他對一切人和事都缺乏熱情。
是他從小的生存環境，使他長成了這樣一個人。
體面，但不開心。沒有什麼難過的理由，但也沒有什麼值得人高興的事情發生。
但現在有了。
阮空星是個跟他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人，他在她的身上，好像能窺見自己另一半缺失的、有血有肉的人生。
他想培養這個孩子，也覺得這個孩子值得人心疼。
也許是因爲想要在她身上彌補自己想要但缺失的感情，但也可能是像老裁縫對他的感情一樣——心疼，包容，像長輩對一個可愛的孩子那樣。
老裁縫畢竟是老裁縫，應該懂他沒有說出口的那些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現在的天已經黑了。
時間是八點鐘，這個時間點再喫飯，對一個芭蕾舞者來說並不是很合適，他也沒有很餓，於是乾脆放棄了喫點東西的想法，轉而進了一家咖啡廳。
旁邊有人在用電腦，大概是電量不足的原因，他正在手忙腳亂的摸充電器，可手卻好巧不巧的絆在了什麼線上面，於是他的電腦裏視頻的聲音迅速變成了外放。
是一段很輕快的BGM——李蘭博發誓，他絕對、絕對沒有偷看那個人的屏幕。他真的只是在聽到聲音之後，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
然後看到了站在豪車邊上穿着性感乳波盪漾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