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穆安找到她的時候。
她正在一家農田裏播種。
她的身子變苗條了，那原本鼓着的肚子也憋了下去。
顧欣容瘦了。
甚至於在她看到了他之後，整個人也跟着有些侷促和不安。
蕭穆安走了上前。
顧欣容扔下了手中的苗，將手上的土都給擦了擦。
她轉身就要走開，卻被蕭穆安給攔了住。
“顧欣容！”他叫她。“你打算去哪兒？”
顧欣容咬着牙，背過身子。“我……我沒臉再見你了。”
蕭穆安皺起了眉頭。“你不是一向很囂張的麼？”
顧欣容：“……”
她沒說話，只是一時有些恍惚。
沒錯。年少的她的確囂張，也做了很多很多的錯事。
她曾經以爲沒有她做不到的事，長大了才發現，她不知不覺也已經做了太多太多。而且每一件都無法被原諒。
顧欣容咬了咬下嘴脣。“蕭穆安，我對不起你。”
蕭穆安：“你對不起我什麼？”
顧欣容咬着牙：“太多太多了。都不好說起。”
她以爲她對蕭穆安的是一種愛，可是真正地去往深處去思考的時候，卻發現這些哪裏是什麼愛？
不過都只是一種壓榨和剝削！
她不過就是自己的偏執在作怪。
如果真的愛的話，哪裏一定要擁有？是她錯了。
蕭穆安似乎比她還要倔強。“顧欣容，我讓你說，一件一件的說。你哪裏對不起我了？”
顧欣容的嘴脣哆嗦了下，此時的她又該從何說起？
顧欣容：“穆安哥哥，你別逼我了。我只想以後平靜的生活，過一些平凡的日子，真正地去喫齋唸佛。我如今才明白，我所讀的那些佛經的含義。”
“佛就是人生的智慧，我早該覺悟了的。”
“可惜我明白的太遲了。”
蕭穆安往前走了幾步，他拉住了顧欣容的胳膊。還是不打算在此時放開她。
“你明白了什麼，又覺悟了什麼，都一件一件地對我說清楚。還有你到底哪裏對不起我了，也一併都說了吧！我有很長的時間要聽你說。”
顧欣容被迫地轉身，又被迫地看着眼前的蕭穆安。
她看到了眼前的蕭穆安之後，忽而睜大了眼睛。
眼前的蕭穆安眉心中已經有深深的川字紋，整個人顯得很滄桑的樣子。
他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年輕的少年模樣了。
“你……你怎麼這個樣子了？”顧欣容呆呆地看着蕭穆安。
蕭穆安也瞧着她。
似乎是因爲真的偏執之心放下了，顧欣容反而渾身散發着一種寬容、溫和的氣質。
之前滿身的戾氣，在這一刻都彷彿消失乾淨了。
“蕭家敗落，我成這個樣子，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也已經兩天都沒有飯吃了。”
“這……”顧欣容完全傻了眼了。
她知道自己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住了，還是顧七月幫了她做了手術，將她體內的毒素都給清除了。
她總覺得自己很壞很壞，覺得顧七月不該救她的。
可是顧七月卻說，能讓她從此改變，真正的長大，讓她明白這世間的真理，讓她向善，這也是給她的孩子留下一個親姨姨。
怎麼說，顧七月從來都不覺得顧欣容真正地傷到她什麼。
所以，她還是保了顧欣容一條命。
顧欣容才能到這個寺廟裏來，真正地在這裏每日訟經唸佛。
她覺得蕭穆安永遠都不可能原諒她的。
可她卻從來都不知道他如今卻把自己過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這般的……
讓她有些心疼。
“顧欣容，你就對我說……你這樣真的算是有良心麼？”蕭穆安挑了挑眉，他忽然之間有了底氣了。“我要喫飯！既然你說了對不起我了，從今天開始你就來伺候我。”
“種地、洗衣做飯，爲我生兒育女。”
蕭穆安的語氣忽而鬆了鬆。
“我要讓你……用接下來的時間，全部地償還我。”
顧欣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眼淚卻是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她緊緊地看着蕭穆安。
“你不恨我？”
蕭穆安苦笑了下：“我爲什麼要恨你？”
顧欣容：“我害了你，毀了你的姻緣，又拿孩子……騙你……還要你跟寧王合作。我做了很多很多……”
蕭穆安伸出手，擦了擦她臉上的淚水。
“蕭家跟寧王的事情，早就已經牽扯上了。跟你關係不大。你不過就是一顆棋子，卻還總是把自己想的更高貴，夠值錢。”
“你毀了我的姻緣？你卻又給了我真正的婚姻。”
“你雖然騙了我說有孩子，可這個沒了，我們還可以再生好幾個。就算是不能生，我也大不了去同族那裏寄養一個。”
蕭穆安靜靜地看着她，忽而語氣更爲溫柔。
“欣容，你說的所有一切，我都知道。可我現在只想問問你……願意再回來麼？回到我的身邊，我們一起再成一個家，再有一個孩子。你要耕田也好，你要織布也罷，我都賠着你。”
“你若是想要讀佛，我給你在家佈置個小佛堂。我們用錢買個小院子，就過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
“只是……我如今什麼都沒有了。還是需要你……苦一陣子。”
顧欣容早就泣不成聲。
她離開蕭穆安是因爲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不可能再得到原諒的。
可是她沒有想到，原來她一直以爲的巨大的錯誤，在真正的苦主面前，居然都是可以被原諒的。
而且……
蕭穆安完全都不生氣。
顧欣容的眼淚越掉越兇了。
“我以爲……我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理我了。”
蕭穆安笑了起來。“說什麼傻話。我們是夫妻啊。夫妻是不能丟開彼此的，你又不是不願意與我過了，那你所做的那些，我都會一併扛着的。等我們老了，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麼？只要我們一日還是夫妻，一日還在遵守這份婚契，那就什麼苦難都可以解決的。”
“顧欣容，你還願意做我的妻子，與我一起變老麼？”
顧欣容擡起了頭，她重重地點着頭。
“願意！願意！”
蕭穆安放心地將她攬入了懷中，緊緊地抱了住。
他已經失去了所有了。
不能再失去她。
眼前的女人但凡有千萬的過錯，可她唯一沒有錯的便是，一腔熱血地深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