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秦寒青像往常一樣早已打坐入定,這是他數百年來養成的習慣。
只是此時的他顯得與往常有些不同,雙目緊閉眼珠卻在不住轉動,臉頰蒼白卻汗如雨下,全身微微顫抖,雙脣泛青,散亂的長髮中白氣縈縈。
秦寒青牙關緊咬強迫自己定下心神以控制先前出現在丹田氣海中的那絲波動,只是他越想如此那絲波動卻越加滂湃,僅僅片刻便已掀起了滔天巨浪衝擊着秦寒青的心神。
而原本殘留在丹田氣海中的那股遊絲此時已經完全被巨浪覆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狂暴的氣息,夾雜着一種俾睨天下的霸氣!
就在這狂風暴浪之中,秦寒青突然發現了一艘無人掌舵的小船,小船逐浪沉浮,時隱時現,瞬息之間已經飄至眼前。
秦寒青心中一凜,頓時睜大了雙目,眼前的小船正是之前在沼澤地中承載着自身的那艘!
“這,這是怎麼回事?”秦寒青大驚。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上來吧,你不屬於這裏。”
秦寒青慌忙四顧,除了滔天的巨浪和眼前的這艘小船卻是看不到任何事物。
秦寒青猛地將目光移向小船,“是你在和我說話?”
那個蒼老的聲音道:“不是我,是另一個你,一個真正的你。”
秦寒青突然警惕起來,“一派胡言,我便是我,何來另一個我,快說,你到底是誰?”
那個聲音道:“你心有執念,卻又恪守道心,他們正是看穿了你的弱點,所以你纔會生不如死。”
秦寒青臉色一緊,“他們是誰?”
那個聲音嘆了口氣道:“來不及了……”
秦寒青忙問:“什麼來不及了?”
那個聲音開始遠去,“等你知道自己是誰後,也就知道了他們是誰……”
“梆梆梆!”
秦寒青正想追問,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當下周身一震,猛地睜開了眼睛,卻發現自己仍坐在牀上,渾身衣物已經溼透,房間中瀰漫着一股很濃的汗臭。
“梆梆梆!”敲門聲再次傳來。
“來了。”秦寒青應了一聲,連忙起身下牀,拉開房門卻發現一夜未見的呂紫川正端着一碗黑色的藥湯麪無表情的站在門外。
“呂道長?”秦寒青顯得有些喫驚,眼前的呂紫川雙目呆滯,渾身上下瀰漫着一股很怪的氣息。
“藥煎好了,陸師弟讓我給你送來。”呂紫川面無表情的道。
“哦,勞煩呂道長了。”秦寒青擡手接了過來。
這時碗中一絲熱氣飄了上來,秦寒青鼻翼一動,微微皺了下眉,與此同時他看到呂紫川嘴角突然抽動了一下。
“呂道長可是一夜未歸?”秦寒青手捧藥碗,望着呂紫川。
“昨日出門恰巧遇上我那兩位應邀而來的故友,於是我三人便同行購齊了所需之物,不想在回來的路上又遇上另一位故友,於是便把我三人拉去家中飲直至天亮才歸。”
呂紫川說話的時候臉上未帶絲毫表情,彷彿在照本宣章。
“道長海量,寒青自愧不如。”秦寒青客氣道,呂紫川卻仍沒有要離去的意思,看了眼秦寒青手中的湯藥,“這藥要趁熱喝才能起效。”
“多謝呂道長關心。”秦寒青單手託碗,一飲而盡。
“我去前廳等候,咱們亥時初刻動身。”看到秦寒青手中的空碗,呂紫川嘴角又抽動了一下。
秦寒青點了點頭,呂紫川隨即轉身離去。
直到呂紫川的身影消失在後院門內,秦寒青這才退回屋中,連忙關住了房門,走到銅盆前猛提一口氣,一股黑乎乎的藥湯頓時被催了出來。
“想不到他們這麼快就動手了……”秦寒青雙目凝重,從呂紫川的表現來看,他十有八九是被人迷控了心智纔會在藥中下毒。
而現在最讓秦寒青擔心的是那對父女,既然對方已經開始對他身邊的人動手就遲早會發現他們,到那時對方一旦窺知真相,勢必會以此爲要挾讓自己妥協或是助紂爲虐……
一念至此,秦寒青心中猛地一沉,“如今只有破了這十方奪魂陣,誅其罪魁禍首纔是緊要之事!”
與此同時,在大悲寺後山的那處地下暗室中,那口被鐵鏈懸掛在半空中的棺材已被放了下來,與另外一口棺材並排停放在卍形石槽之上。
石槽內仍在緩緩流動着鮮紅色的粘稠液體,陣陣紅霧從石槽內升起將兩口棺材包裹在一起。
七道黑煙晝夜不停地從七盞燃燒着屍油的長明燈中升起,燎薰着貼滿整個頂部的符籙。
“她爹,怎麼樣了?”劉媽雙手合十,一臉緊張地看着她身邊的老和尚。
“從卦象來看,也就這三五天的事……”老和尚眉頭皺眉,有些拿捏不定的看着地上那隻龜殼上的裂紋。
“也就是說我們的衣兒很快就能重生了吧?”劉媽面露激動地看着老和尚。
“嗯。”老和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起身向另外那口棺材走去。
“謝謝菩薩保佑,謝謝菩薩保佑……”劉媽喜極而泣跪在地上大力對着那堆神像磕頭。
“住口!瞎唸叨什麼,那是祖師爺!”老和尚聞言猛地回過頭來厲聲喝止。
“哦,”劉媽一愣,忙又磕頭認錯,“謝謝祖師爺保佑,謝謝祖師爺保佑……”
“行了,你去前邊盯着吧。”老和尚不耐煩地甩了甩手。
劉媽點了點頭,剛要轉身忽然又想起了什麼,一臉擔心的看向老和尚,“他爹,你說那個病懨懨的小道士不會找到這裏來吧?”
老和尚皺了皺眉,“不會。”
劉媽似乎還想說些什麼,老和尚瞪了他一眼,“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劉媽這才悻悻離去。
老和尚走到另外那口棺材前,皺眉往裏面瞧去,棺材內躺着一個紅衣女子,雙目緊閉,下半張臉被銅錢簾遮住,胸前放着一面八卦鏡,細看之下正是那隨劉媽一同失蹤了的何詩琪!
看着棺材中的何詩琪,老和尚的臉上變得猙獰起來,“你們何家欺人太甚,先是你那未婚夫婿害死了衣兒,然後又是你那爲富不仁的爹爹破壞了大陣,”
“承蒙祖師爺垂憐,讓我發現了你這個與衣兒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仇人之女,再過三天,衣兒便會借你之軀獲得永生,咳咳……”
老和尚話未說完猛地咳嗽了起來,佝僂的身子縮成了一團。
片刻之後,老和尚艱難地直起了身子,此時的他面色蠟黃,嘴角殘留着一道鮮紅的血跡,顫抖着扶着棺材沿向另外那口棺材走去。
猩紅的血霧瀰漫着他那佝僂的身影,老和尚將腦袋貼在棺蓋上仔細聽了聽,臉上的皺紋緩緩舒展了開來,“衣兒,你就要獲得新生了……咳咳……”
老和尚咳嗽了幾聲,突然臉色一緊,一口鮮血噴在了棺蓋上,鮮血順着棺蓋緩緩流進了棺材。
就在這時,棺身猛地一動,棺蓋上頓時出現了數道裂紋。
老和尚臉色一變,擡頭看着上方那些紛紛燃燒起來的符籙,臉上露出了瘋狂之色。
“哈哈,成了,成了,我的衣兒就要獲得新生了!”
漫天飛舞的灰燼中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厚重的棺蓋頓時被掀翻出去。
四下狂風大作,供桌上神像俱毀,一個披散着頭髮的紅衣女子從棺材中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老和尚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腳下一個不穩直接滾下了石臺,但他此刻滿臉盡是瘋狂之色,連忙起身呼喊那紅衣女子的名字,“衣兒!”
紅衣女子猛地轉過頭來,老和尚頓時大驚,“衣兒,你,你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飄散的長髮之下,一雙血目居高臨下的望着老和尚,腐爛的臉頰上不停往下跌落着蛆蟲,兩排尖利的青牙猙獰的掛在下巴上,周身黑氣瀰漫。
“衣兒,你,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爹爹呀!”老和尚一臉驚恐的看着紅衣女子。
紅衣女子緩緩擡起手來,五指猛地一收,一道血光閃現,老和尚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珠頓時乾枯,全身急劇萎縮,頃刻便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的乾屍。
此刻,暗室之中狂風愈烈,那七盞屍油燈卻在這時連同四下的紅燭烈焰急竄,散發出一種詭異的光芒。
紅衣女子緩緩轉頭看到了另外一口棺材中的何詩琪,擡手之間便摘去了蓋在何詩琪臉上的銅錢簾。
血紅的雙目順着往下看去,等她看到何詩琪胸前那面八卦鏡中自己的樣子時,突然怒吼一聲,八卦鏡應聲碎裂,伸手一抓何詩琪便被她吸了過來,懸停在面前。
昏迷中的何詩琪長髮飄散,膚如凝脂,五官愈顯精緻。
紅衣女子仔細打量着眼前的何詩琪,突然,張開兩排尖牙向何詩琪脖子咬了下去。
昏迷中的何詩琪突然睜開了眼睛,只是還沒等她開始掙扎,驚恐的雙目便已被鮮血淹沒,全身迅速乾癟下去,與此同時,紅衣女子那張腐爛的臉頰卻逐漸豐盈起來。
風勢漸小,一張黃符從半空中飄飄而落,符膽之上三個血字赫然醒目——程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