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公園鬼屋。

    鏡子裏映着廁所那血跡斑斑的牆面,以及敞開的廁所隔間。而在十幾秒後,鏡子裏多出了一個人。

    他戴着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具,但是身材瘦弱,實在稱不上是有多兇狠。這人似乎有些頭暈,站了一會兒後才摘下面具,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宋和言站在自家的鬼屋裏,頭一次覺得不安。

    在爺爺意外去世的那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裏爺爺站在鬼屋的門口,摩梭着大門的鑰匙。在夢的結尾處,爺爺擡起渾濁的雙眼看着宋和言,似乎要有什麼話要對他講。然而爺爺動了動乾癟的嘴脣,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正是這個夢讓宋和言下定了要繼承鬼屋的決心。他想,一定要讓這個鬼屋繼續存在下去。

    可現在,宋和言發現事情開始變得不對勁起來。

    他以爲他最需要操心的是如何把鬼屋經營好,逆風翻盤,直到某一天晚上。他在鬼屋裏看到了“爺爺”。

    確切地說,那算是幻覺。他看見爺爺佝僂着揹走在漆黑的走廊裏,忽然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與此同時,旁邊的牆上出現了血字。

    他這才知道,這鬼屋是受了詛咒的。

    宋和言還想起了一件事。之前爺爺開鬼屋,說的是年紀大了找一點事情幹,並不是很努力,最喜歡乾的事是坐在鬼屋門口曬太陽。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爺爺突然對這個鬼屋格外上心,經常忙到深夜。

    好像是因爲......宋和言想起了他看到的“爺爺”。

    某天爺爺在鬼屋裏心臟病突然發作,被加班的員工發現,及時送往了醫院。好在是虛驚一場,但那之後爺爺就變了,而且愈發地沉默寡言。

    宋和言現在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詛咒是不會終止的。”

    牆上的血字是這樣說的。

    因此雖然爺爺死了,可詛咒依然存在,他們家中必須有一個人來做這些事。

    “嘶——”宋和言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疼了。他背靠着洗手池歇息,順手拿出了手機。

    他剛一登錄鬼屋交流論壇,就看見有人給他發了私信。

    是那個網友。這個人說:“雖然我們的身體距離很遠,可我們的心應該在一起。”

    是有些眼熟的話。

    宋和言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可憐。這一天之內,他怎麼就被噁心了兩次呢?

    不過宋和言對着這句話看了一會兒,心中忽然有了別的感受。

    如今知道他在幹什麼,還能不把他當作神經病看待的,這個人算一個。

    宋和言按着手機,打字回覆道:

    “雖說這句話說出來是有點噁心,但是謝謝你。”

    十分鐘後,對方回覆消息道:

    “其實,你可以只說後半句話,不說前半句。”

    *

    陸秋和那個厲鬼一起在超市裏多呆了一會兒,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彼此。原因很簡單——黃毛跑了。

    明明給厲鬼解繩子的時候還很積極,還感動得熱淚盈眶,但是當這個女孩顫巍巍地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要出去的時候,黃毛舉着傘就跑,厲鬼沒來得及追上,陸秋也沒來得及。

    好在厲鬼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後就扭一下脖子,自己邁步走出去,對這個超市沒有絲毫的留戀。

    “你能找到路嗎?”

    陸秋扒着門框,擔心地看着自家的厲鬼。

    厲鬼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在回答能找到。見它這樣,陸秋又追問道:

    “那,你還回家喫飯嗎?”

    在厲鬼回答前,陸秋自己說:“家裏沒飯,別回來了。”

    至此,晚上的生意做得差不多了。陸秋返身去給剩下的幾個年輕人解繩子,再把他們一個一個地先放到超市門口。

    陸秋提前關了門,將這些人挨個帶回自己的門房,着實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到了半夜十一點多,他這才把這些人都帶回了自己的門房裏。

    屋裏只有一張牀。見這四個人臉色蒼白,渾身冰涼,陸秋便把自己的牀讓出來,讓他們四個橫排擠在上面——上半身躺在牀上,兩條腿耷拉下來,放在牀的外面。

    等做好了這些,陸秋終於能喘一口氣。他坐在桌前,打算趴着湊活一晚上,趴着趴着就拿出了手機刷論壇。

    宋巖給他回覆消息了。

    他就知道,宋巖和別的鬼屋老闆不一樣,面對着他的好意,宋巖怎麼可能不領情。至於前面的話,他可以當作沒看到。

    宋巖:“我要去鏡區轉一圈,抱歉,今晚就不借賬號給你了。”

    “嗯,好。”

    發完了這些,陸秋再也支撐不住,合上眼睛睡過去。

    第二天中午,牀上的那些人悠悠醒轉,轉過頭來看看身邊的同伴,再看看這個完全陌生的房子,都漸漸瞪大了眼睛。

    “誒,這是哪兒?”

    “我們怎麼在這裏!”

    ......

    最先醒過來的男生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下了牀。他打開門朝外張望:“......好像,是個學校?”

    剩下的人也都下牀了。他們發現了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的陸秋,圍住了他,那個年輕人也跟着過來。

    他們試着推了一下陸秋,但是陸秋完全沒醒過來。於是,他們互相看了同伴一下後做了個決定,先合力把陸秋擡回了牀上,放平,把他的外套衣服脫了,蓋好被子。

    其中的那個女生看陸秋的手被壓在了腿的下面,還貼心地把他的手交疊着放在肚子上,公主一般,非常安詳。

    年輕人們敏銳地察覺到,只有這個人能解釋他們爲什麼在這裏。

    他們要做的就是等這個人醒過來。因此四個人站在牀邊,都低着頭盯着這個陌生的男孩子,還打算等會兒更加用力地叫他。

    只是在動手前,有人來了。

    是那個送飯的小哥,按照老闆的吩咐,他提了飯菜,還有特意燉好的雞湯送過來。

    小哥習慣性地要把飯放到門口,但是,他愣住了。

    門是開着的。

    今天的門怎麼是開着的?小哥疑惑地走進去,接着就僵在了原地。

    有四個人站在陸秋的牀邊,看上去都很焦急,束手無措的樣子。

    牀上,陸秋有了一點點意識,艱難地張開了嘴:

    “水.......”

    小哥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陸秋的朋友們來看他,而陸秋這個時候病得更重了。

    見這些人只是呆站着,小哥忍不住了,放下飯菜衝過去,一邊撥開這些人一邊叫道:

    “快別讓他只是躺着了,送他去醫院!”

    說着,在年輕人們錯愕的目光中,小哥一把撈起了陸秋,旁邊的年輕人茫然地順便搭了把手,將還穿着秋衣秋褲的陸秋幫忙放在他的背上。

    我在哪裏,我剛纔在幹什麼,在場的年輕人迷茫着。

    而睡夢中的陸秋有些清醒了。

    他記得自己先是被塞進一個溫暖的地方,然後,有什麼人粗暴地又把他拎了出來,還提溜着他。

    太殘忍了,好不容易感受到了溫暖的身體陡然被強行帶出,直面寒冷的空氣。陸秋一個哆嗦,眼睛還閉着,腦袋還糊塗着,而嘴巴已經叫喊起來了:

    “嗨,嗨!大早上的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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