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坦卡蒙多少有些驚訝,他原以爲納芙蒂蒂會直接坐在第一個主位上,卻沒想到納芙蒂蒂將這個位置留給了他。
納芙蒂蒂這個做法無疑是給足了他作爲埃及法老的體面,這麼想着,圖坦卡蒙的心裏竟然有了一絲喜悅。
他走到第一個位置上坐下,少年的身高雖然還不算太高,但是身軀挺拔,端端正正的坐下之後,背脊挺得筆直,如同一棵正在茁壯成長的蒼翠松柏。
赫梯國這邊,除了喬特雅諾之外,另外三個人都是隨行征伐的將士,這三人年齡差距不大,看起來和喬特雅諾差不多。
而付臻紅他們這邊,第一個位置上坐得是圖坦卡蒙,付臻紅坐在第二個位置,第四個位置上坐得人是侍衛長加里。
至於第三個位置則是空着的,這個位置是留給維西爾阿伊的直系下屬的,但是不知是何原因,這位直系下屬到現在都還沒來。
這次赫梯與埃及的會面。
表面上是一場敘舊,實際上卻是一場談判。
只不過此時,切入主題的談判還沒有開始,所以帳篷內的氛圍便還算和諧,並沒有那種劍拔弩張的爭鋒意味。
雙方的座位桌臺上擺放着豐盛的食物和最新鮮的水果,侍者們將釀造好的啤酒和葡萄酒倒在精緻的器皿中,用托盤託着呈了上來。
聲樂者坐在帳篷的陰影處,彈奏着輕緩的音樂,能驅散燥熱的芳香蠟放置在帳篷的前端,若是單純的只看表象,眼下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宴會。
喬特雅諾的目光從付臻紅進來之後,就像是黏在了付臻紅身上一樣,不曾移開過分毫。哪怕是付臻紅喊着圖坦卡蒙的名字,深知這是埃及新任法老名諱的喬特雅諾也沒有朝着圖坦卡蒙看去。
似乎在喬特雅諾的眼裏,埃及的法老還不如納芙蒂蒂來得重要。
圖坦卡蒙倒也沒有因爲喬特雅諾的無視而生氣,不過卻因爲喬特雅諾一直盯着納芙蒂蒂看而心生出了幾分煩悶感。
對面這喬特雅諾的眼神讓圖坦卡蒙感覺到了一種危機,雖然這種危機感並沒有在面對大祭司卡爾斯伏恩那般明顯,但是他依舊有些排斥喬特雅諾看向納芙蒂蒂的眼神。
好在讓圖坦卡蒙稍微感到些許安慰的是納芙蒂蒂表現的十分冷淡,並沒有因爲喬特雅諾過分直白的眼神而給對方投去過多的關注。
出於一種極其微妙的心裏,圖坦卡蒙主動拿起桌上的酒壺,將葡萄酒倒進了付臻紅的酒杯裏之後,又把麥吉杆插進酒杯裏,然後才把倒好的葡萄酒貼心的推到了付臻紅的面前。
做這件事的時候圖坦卡蒙全程沒有說一句話,但是卻展現出了一種與納芙蒂蒂之間的無形的親暱。
落在旁人眼裏,就給了衆人一種兩人的關係十分親近的錯覺。
因爲圖坦卡蒙這一舉動,喬特雅諾這回終於把目光從付臻紅的身上移到了圖坦卡蒙的身上。帶着一種濃濃的審視意味,喬特雅諾懶洋洋的擡着眼皮,冷下來的視線在圖坦卡蒙的身上逡巡。
圖坦卡蒙坦然自若的迎上喬特雅諾的視線,也用眼神打量着這位赫梯雙生子中的弟弟。
圖坦卡蒙知道十年前赫梯的雙生子曾拜訪過埃及,那個時候圖坦卡蒙還沒有出生,不清楚喬特雅諾和他的兄長與納芙蒂蒂之間是不是還發生過什麼事情。
此刻,圖坦卡蒙想起喬特雅諾方纔看納芙蒂蒂的眼神,那種彷彿很熟絡的打量就好像是曾經他與納芙蒂蒂的關係非常不錯的樣子。
不過無論以前是什麼情況,圖坦卡蒙很清楚現在和納芙蒂蒂的關係最爲親近的人是他。
赫梯是外來者。
而他和納芙蒂蒂信奉着同一個主神,他們都是受到太陽神眷顧的存在。
付臻紅瞥了一眼身旁的圖坦卡蒙,多少也能猜到這位年輕法老心中的想法,他收回視線看向被圖坦卡蒙推到他面前的酒杯。
用麥吉杆吸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
這個時代的埃及,在釀造酒液方面還並沒有日後的成熟,葡萄酒有些澀,並不算好喝,但是由於酒杯裏放了冰塊的緣故,喝進嘴裏之後,熱意會驅散不少,所以倒也算可取。
見付臻紅喝了自己倒的葡萄酒,圖坦卡蒙嘴脣一勾,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笑容,過了片刻,他將座椅往付臻紅這邊挪動了一下。
這樣一來,只要圖坦卡蒙的身體稍微往付臻紅這邊傾斜,他的手臂就會與付臻紅的手臂碰到一起。
這種隱約的親密拉進讓圖坦卡蒙有些興奮,又有些欣喜。特別是在他發現納芙蒂蒂並沒有因爲他的行爲而露出排斥之意後,脣角邊勾起的弧度更明顯了。
原本若是沒有對面那些赫梯人,沒有那個喬特雅諾,圖坦卡蒙或許還不會這般小心翼翼的主動拉進與納芙蒂蒂的距離,但是今日圖坦卡蒙就是想要更近親納芙蒂蒂一些。
他微微側身,然後垂下那猶如大海一般漂亮的藍色眼眸,對擡着頭看向他的圖坦卡蒙說道:“身正,律心。”
依舊是冷冷淡淡的語氣,但是此刻這清幽冷冽的聲音落在圖坦卡蒙的耳朵裏,卻讓圖坦卡蒙覺得格外的好聽,心情更是顯而易見的愉悅起來。
他似乎知道了在面對納芙蒂蒂的時候應該擺出一副怎樣的態度,知道了該怎樣才能讓納芙蒂蒂對減緩一些冷漠與疏離。
“好。”圖坦卡蒙回了付臻紅一聲,然後重新挺直了身板。
坐在對面的喬特雅諾看到圖坦卡蒙和付臻紅的互動,從嘴裏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嘖聲。
他端起酒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啤酒,在圖坦卡蒙因爲他的那一聲輕嘖而看過來的時候,喬特雅諾不急不緩的開口道:“我聽說上一任法老埃赫納頓也是年幼繼位,年紀輕輕便能獨當一面,不撒嬌,堅韌自律,不依靠他人。”
喬特雅諾這話無疑是在變相的諷刺圖坦卡蒙,用圖坦卡蒙和埃赫納頓做對比,暗示圖坦卡蒙沒有埃及法老該有的樣子,反而就像是一個渴望大人關注的小孩。
圖坦卡蒙平日裏最厭惡的便是旁人拿他和自己的父親做對比,若是在平時,圖坦卡蒙定然已經被挑起了情緒。但是眼下,即使聽出了喬特雅諾的弦外之音,圖坦卡蒙也沒有生氣,反而是輕輕笑了笑,說道:“父親是一個英勇有謀的君王,我比父親倖運,因爲納芙蒂蒂、我最親近的神使,會一步步教我成長。”
言外之意便是他有納芙蒂蒂在身邊陪伴他長大。
喬特雅諾聽出了圖坦卡蒙的意思,對於這年輕法老所展現出來的對納芙蒂蒂的佔有慾,喬特雅諾嗤笑一聲,別有深意的說了一句:“我聽說在你們埃及,神使的伴侶離世之後,神使是擁有另選伴侶的權利。”
圖坦卡蒙聞言,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喬特雅諾這句話確實沒錯。
在埃及,神使的伴侶離世之後,可以選擇其他人作爲新得伴侶。
也就是說,納芙蒂蒂沒有義務一直與他一起,更沒有義務陪他長大。
但是.....
但是納芙蒂蒂若是要選擇新得伴侶,作爲法老的他,也是...也是有資格的呀!
畢竟在埃及皇室裏,這樣的行爲也並不罕見。
這個想法在腦海裏閃過的這一瞬間,圖坦卡蒙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對納芙蒂蒂是抱着那種感情嗎......
圖坦卡蒙的耳根突然紅了起來,他的皮膚本就比其他埃及人更爲白皙,所以此刻耳根處的紅暈在帳篷內光暈的照射下便顯得有些明顯。
坐在圖坦卡蒙正對面的喬特雅諾自然沒有漏看他耳根處的那一抹薄紅,喬特雅諾頓了一下,有些沒想明白聽懂了他話外之音的小法老怎麼還紅了耳根。
而就在這時,帳篷外傳來了一陣平穩的腳步聲。
隨後,帳篷的簾幕被人從外面掀開,一身純白衣物的大祭司走了進來。
卡爾斯伏恩在衆人的視線下,對着圖坦卡蒙和付臻紅行了一個祭司禮,接着又對赫梯那邊的喬特雅諾點了點頭,這才走到了那空下來的位置上。
很明顯,卡爾斯伏恩替代了原本應該來這裏的阿伊的直系下屬。他在付臻紅左側的位置坐下之後,對看向他的圖坦卡蒙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緣由。
大致便是維西爾阿伊的直系下屬巴尼特大臣臨時有時沒辦法敢來,便讓他來頂替。
對於卡爾斯伏恩這個說辭,圖坦卡蒙並不怎麼相信,但眼下,他也不會出聲質疑。
喬特雅諾的目光在卡爾斯伏恩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在十年前的那一場宴會上,他是見到這人的,那個時候對方還只是一個不足爲懼的少年,然而現在......
喬特雅諾微微眯了眯眼,視線在卡爾斯伏恩,納芙蒂蒂,圖坦卡蒙這三人之間來回看了一遍,心中有了思索。
果然呀,納芙蒂蒂身邊,從不會缺少愛慕者。
想到今日會面的目的,喬特雅諾收斂住心神,主動爲這一場談判拉開了序幕,他也不拐彎抹角,而是直奔主題的說道:“實不相瞞,埃及的法老陛下,我赫梯這邊指明納芙蒂蒂到場,只爲了一件事。”
圖坦卡蒙聞言,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何事?”他順勢問道。
“聯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