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着十字架上的茉伊拉，茉伊拉這時也正好擡頭看着他。
呵。
他分明在茉伊拉的眼中看到了一絲不屑與決絕。
一直到上了刑場，茉伊拉都沒有說過一句求饒的話。
在昨晚陛下說要行刑時，他後來和茉伊拉暗示過。
只要她認錯，放棄自己所有的靈力，並進入修道院裏一輩子誦經，陛下就會饒她一命。
可是她拒絕了。
這個倔強的女人，正如她臉上永遠去不掉的疤痕一樣，永遠不變自己的初衷。
“茉伊拉，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諾緹沉聲道，“只要你認錯……”
“哈哈……認錯？我爲什麼要認錯？”她笑得無比放肆，“讓我進修道院裏，每天給所謂的靈族歌頌太平盛世？別自欺欺人啦！諾緹，我就是死，也不會違揹我的意願，至死不渝。”
場下的人竊竊私語。
“這個女人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敢藐視聖主陛下的威嚴！”
“就是就是……居然還敢劫走聖後殿下！處以絞刑已經算是輕的了！”
“我聽說那夥人……就是他們，看到了嗎？聽說他們是從外界進來的。”
“什麼？外界？天啊，他們怎麼敢……”
“……”
顯然大家對於外人貿然闖入靈界的行爲很是震撼。
“你真是瘋了！”諾緹看茉伊拉一副無可救藥的樣子，終究還是放棄了勸說，“茉伊拉，當年老師的死，還沒能讓你清醒過來麼！”
“清醒？”茉伊拉彷彿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諾緹……你恐怕還不知道吧？”
“什麼？”
茉伊拉卻不說了，她有些挑釁地看着他，配合着臉上的疤痕，顯得她面目有些猙獰。
諾緹皺眉，身邊的助手想要提醒他可以行刑了，然而諾緹卻擡手製止。
“不急。”他說。
諾緹走下監斬臺，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她。
茉伊拉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忽然感慨了一句：“世事難料，短短几十年，我們竟然從同門變成了對立的兩方。”
她沒有說敵人，而是說對立的兩方。
諾緹不知道她想暗示什麼。
茉伊拉忽然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諾緹冷聲道：“茉伊拉，你笑什麼？難道讓你認錯，就那麼難嗎？”
茉伊拉停止了笑容，她帶着嗜血的眼神瞪着諾緹：“你知道麼？師弟。”
諾緹一震。
“哈……老師死的時候，我跪倒在他的耳邊，他湊近我的耳邊說……”
“說了什麼？”諾提急切地問。
茉伊拉卻嘴角一彎，再不言語。
“茉伊拉，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確實是個很狂妄的人？”
諾緹的眼裏盡是憤怒。
“狂妄？是，我就是狂妄了。”
諾緹一拳錘在了十字架上。
茉伊拉側臉，看了看離臉近在咫尺的拳頭，只想發笑。
“你知道麼？老師說，無論如何以後我一定要照顧你，畢竟你悟性不高，該學的東西幾乎一樣也沒有學會。”
諾緹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茉伊拉彷彿感受不到他的憤怒似的，繼續道：“老師還說，我天賦高，他必定在壽終正寢前把畢生所學全部授予我，把我培養成下一個靈族的五大長老之一……哈哈，你看，老師對於你已經到了無比嫌棄的地步，認爲你只會拖別人的後腿……”
有那麼一刻間，他甚至不想再行絞刑，直接把面前的女人直接掐死！
茉伊拉對於他的反應很滿意：“怎麼樣？是不是很失望？你一直敬愛的老師，他其實心裏從來沒有把你當成自己的學生。諾緹，其實你當初又何必多此一舉，拜入老師的門下呢？你出身費加喬南大族，本就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卻不甘心一輩子躲在你姐姐的光芒之下，於是就去向老師求學……也許最後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最後一句話是真話。
茉伊拉說完了自己該說的，她滿意地閉上了嘴。
諾緹這些年一直都在默默努力修煉。
他的靈力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現在幾乎靈力盡失的茉伊拉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每每面對茉伊拉時，諾緹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自卑感。
是的，就是自卑。
即使當初師姐對他真的是好到了極致。
以前他時常會因爲做不好老師佈置的任務而受到責罵，而茉伊拉總是在一旁勸着老師。
甚至在他半夜受罰的時候，還偷偷給他送喫食，爲此茉伊拉也受到了懲罰。
可是師姐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
那時候，師姐真是無比耐心地教給了他一樣又一樣東西。
師姐是老師最得意的學生，老師不只一次在公開場合誇讚她
可是……一切都變了。
變故來的太快，先是聖後差點被拐走，而後是茉伊拉的父親倒在血泊中，最後，連老師也……
他忘不了當時茉伊拉的眼神。
那雙本該清明的眼睛裏，盡是無盡的絕望與滔天的恨意。
那時候他隱隱感覺到，他的師姐再也回不來了。
當時，費加喬南家族拼盡全力，以及他姐姐的插手，茉伊拉這件事最終沒有波及到他。
可是他心裏卻產生了深深的愧意。
他身爲老師的學生，茉伊拉的師弟，卻成了一個懦夫。後來他經過家族的助力，成功進入王宮，成爲陛下身邊的得力干將。
如今陛下讓他親自監斬師姐，分明就是想考驗的他的忠心！
他必須做出選擇，可是他同時也很痛苦。
可是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她居然告訴他，老師從來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這怎麼能不讓他傷心！
茉伊拉冷眼看着他。
終究還是太年輕了啊……
一點點刺激就受不住了。
“怎麼樣？很生氣吧？”茉伊拉又說，“行刑吧，諾提！把這一切都終結吧！你又可以繼續做陛下的忠臣。”
這句話聽在他的耳朵裏盡是諷刺。
諾緹定住心神，轉移了話題：“你之前說我的姐姐……她到底去了哪裏？”
姐姐的突然失蹤，讓整個費加喬南家族乃至整個靈族都大爲震驚！
他們派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卻沒有找到關於她的任何蛛絲馬跡。
好好的一個人，說不見就不見了。
如果連續數年都找不到，除非她已經死去，不然就只有一個很大的可能：她離開了靈界！
茉伊拉卻彷彿在吊着他的胃口似的，“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你胡說！”諾緹生氣地說，“你一定知道。茉伊拉，你是不是就是想報復我，對不對？你恨我？是不是？恨我當年做了懦夫，沒有站出來替你們說話！”
茉伊拉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