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
“應該是知道的吧。”陸景琛的脣角抽動了一下，臉上露出幾分譏諷，“不然像爺爺這樣的大忙人，又怎麼可能騰出這麼多的時間回來陪奶奶呢。”
陸瀚禮一言不發。
陸景琛又說：“爺爺和奶奶，這麼些年，聚少離多。爺爺對奶奶，還有感情麼？還是說……剩下只是愧疚呢？”
“我爲什麼要愧疚？！”
像是被他一句話戳中了心事，陸瀚禮板着張臉厲聲反問。
“我猜，除了大哥、二哥和臻臻，爺爺在軍中還培養過別的孩子。否則，你又怎麼可能眼見着我遠離朝野紛爭，眼見着父親在帝都尋了個不大不小的職位安穩度日？”陸景琛半眯着眼睛，瞳仁裏藏了三分算計。
陸瀚禮懶得掩飾，直言：“我的第一個孩子，你的大伯，在軍中身居高位之時，爲國捐軀！我們陸家今時今日的繁榮，有一半都是由他的命換來的！”
陸景琛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恍然。
陸瀚禮又說：“你說得沒錯！我是對不起你奶奶！是對你奶奶心存愧疚！所以，在你奶奶最後的日子裏，我不希望她被任何事情干擾，不希望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開心！”
“你說要用那個孩子慰藉顧南舒和奶奶。可以！你可以留着他！”
“我不會插手！”
說罷，陸瀚禮便奪門而出，身後的副官也匆匆跟上。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最近哭得多了，是不是毒素跟隨着眼淚被排了出來。
反覆適應了十多次，她竟然能看清身邊的孩子了。
惜惜的太瘦弱了，皺巴皺巴的一團，躺在她身側，不注意看，甚至看不清它胸口的起伏。
顧南舒忍不住抱她起來，拖着她較小的身體，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惜惜，你一定要健康長大。哪怕別人再怎麼看輕你。你依然是媽媽的掌上明珠。唯一的。”
懷裏的惜惜像是跟她有心靈感應似的，努力往她懷裏蹭了蹭，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
顧南舒心頭一軟，忍不住擡手，細細去描摹她的五官。
可是當她的視線落在惜惜的眼睛上時，眉頭狠狠地蹙起。
清澈如泉水一般的眸子裏，藏着的竟然是跟那人一模一樣的……栗色瞳仁。
而她的鼻樑挺立雋秀，和陸景琛更是如出一轍。
還有她微微彎起的嘴角，跟那人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顧南舒知道女孩兒大概率長得像爸爸，卻沒有想到惜惜的五官跟陸景琛簡直一脈相承，像得不能再像了。
只要多看幾眼，她滿腦子就鋪滿了那人的模樣。
窗外起了風，落葉聲陣陣，還伴隨着閃電雷鳴。
顧南舒不經意間回眸，就看到庭院裏，李子樹上，一襲頎長而熟悉的身影。
大雨中。
陸景琛渾身溼透，額前碎髮凌亂成束，看似疲憊至極，卻絲毫不影響他眼眸之中的堅定。
顧南舒的視線莫名與他撞上，而後在慌亂和不知所措中，倉皇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