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這兩個字,表示着什麼樣的重量,可想而知。
在這件事上,後宮的看法與朝中不同,但同樣是不滿,對於後宮而言,自己一生得不到的,別人卻能輕易得到,從而不滿,朝中一些臣子認爲陛下近些年太過看重女子,前有一個酈灼華,現在又多了個未來女親王,將來是不是還要立公主爲帝?
有這個想法的不在少數,有人準備靜觀其變,有人焦躁不安。
禮王府,禮王懷廷渝在書房不停走動,臉上焦躁難掩,自他聽聞陛下同意舒王爺的請封,惶恐的情緒從他心底浮現,而後太皇太后親賜封號爲明舒,這種不安更加強烈,反應過來,可以有女親王,自是可以有女皇帝時,他終於明白自己爲何惶恐,爲何不安。
若說他用鬥倒他的弟弟們,他可以坐上帝位的話,他還能奮力一試,如今他還公主們也要鬥,不說他還有沒力氣,就那位深得父皇疼愛,接受道家教育長大的十公主懷霖依,他鬥不動。
曾經,他們這些皇子們見過她的自由,見過父皇與太皇太后的疼愛,他們也曾慶幸,她生爲公主,而非皇子,如今這份慶幸就似是笑話,只要父皇喜歡,公主又如何!
雖然,還未發生,他卻深知,此日不遠了。
北晉近五年來,世卿、女官的人數比以往高出三倍,更有監察司這樣的存在,女子的地位也越來越高,男權爲道的禮王曾用女子犯下的罪行來表達,女子並不適合爲官,居高位,結果……
監察司直接給出判罰,無論男女,犯罪判罰都是按律法,監察司沒有偏向任何一方,也拿出了男子官員,普通男子百姓的犯罪卷宗,是女子的數十倍。
有人當時就說,那是男子當官的比女子多,此話一出,讓監察司抓着不放,言,就好比夫妻二人,男子在外面養外宅就是風流,就是佳話,女子在外面養面首,就是不知道羞恥,就是不知檢點,這是什麼道理,明明兩人都是錯,婚姻期間背叛都是過錯方,不能因爲是男子而不當回事,不能因爲是女子對方就應該死,那麼律法的公平何在?
自打此事之後,監察司的公正是有目共睹,除了監察司女官比男官多很多外,沒有什麼不同。
最近,六部女官的人數也有很大的提升,女官被騷擾的事,頻繁報出,從很早很早之前的女官們忍辱,到如今女官被騷擾當時還手,能撕破臉告到御前,幾次大整頓後,此事極少發生。
從而北晉有了相對完善的體制。
如果再來位女皇帝,會是什麼樣的場面,禮王不敢想。
舒王府中的幾位孫少爺,小姐逢人被問,“怎麼是懷寶歆被封世卿啊?”
他們都是笑笑,口徑一致,“她合適。”
心裏會在滴血,有個酈灼華給她撐腰,我們但凡敢說個不字,打到我們同意啊!就酈灼華那心狠的,說不準把我們都殺了,殺的只剩一個懷寶歆了,成不成都要是她了!
他們還不想死!
懷寶歆的封世卿日子定在了二月二,豐堯帝將此事交給了十公主懷霖依,這個信號更讓很多大臣應證了心中的猜想,一些只放在水面下的事,慢慢的浮上了水面。
李貴妃陰沉着臉坐在自己宮中主位上,下手位一邊坐着兒子十一皇子墉王懷辭澤,一邊坐着女兒九公主懷敏靈。
她宮中退下左右,殿門緊閉,殿中只有他們母子三人。
“你們都知道,怎麼看?”李貴妃聲音更是陰沉。
墉王懷辭澤低着頭,小聲的說,“母妃,事未必是您想的那樣,畢竟北晉從來沒有女子當皇帝。”
“北晉還沒女子爲親王呢。”九公主懷敏靈沒好氣的翻他眼,“哥,你能不能向大哥似的,硬氣些?一直以來,你不爭不搶,讓來讓去,要讓到什麼時候?”
墉王懷辭澤低下頭,不說話,他本就無心那個位置,一直是母妃爲他謀劃,他喜歡段葉如那樣活潑開朗的女子,在母妃看來,那卻是不檢點,母妃給他選的是賢良淑德的正妃,溫柔乖順的側妃,他的三個妃子母家在朝中都有勢力,然而,每當他看到她們,心裏總是不舒服,不想與她們親近,所以,到現在他都沒有孩子。
李貴妃看着他這樣子,恨鐵不成鋼,讓她全心全意的扶持禮王上位,她又不甘心,畢竟她有親生的兒子,禮王那種心眼小的上位,難保她的兒子會有命。
“母妃。”九公主懷敏靈腦子一轉,“既然懷霖依可以,那麼我爲什麼不可以?”
李貴妃聽言先是愣了下,而後搖頭,“朝中大臣們不會同意,懷霖依有你父皇支持,你有什麼?”
“若能跟酈國公府聯姻,那麼我也有底氣了。”九公主懷敏靈說道。
李貴妃直接被她的話給逗笑了,“先不說酈國公府從來不聯姻,就說你從小到大跟酈灼華不對盤,你還想跟她弟弟成親?她不掐死你就算她善了。”
“只要酈善舟願意沒什麼不可能的。”九公主懷敏靈咬下脣,“大不了,我把他睡了,到時他不娶也不行了!”
李貴妃還沒開口,墉王懷辭澤聽不下去,出言挖苦,“酈國公府跟防賊似的防你,你若真得手了,到時候你被酈世卿弄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他都看得出,他這妹妹有多不招酈灼華待見,聽聞上回有人提聘公主之事,險些沒讓酈灼華把人打出去。
九公主懷敏靈瞪了她親哥一眼,不言語了。
李貴妃嘆口氣,謀劃着哪天叫禮王進宮來說話。
宮宴散了,太皇太后讓大醫官給酈灼華把了脈,接着後宮聽聞,大過年的,太皇太后打罰了一衆人,有人不知所以,有人心中惴惴不安,後來傳出,有人對酈灼華的藥動了手腳了,太皇太后要嚴查,要不是酈灼華攔着,這個年誰也別想好過。
事兒明面上,不了了之了,但誰都知道這事沒這麼輕易的過去,沒做過的人,踏踏實實的過了個好年,也有那惶恐不安如履薄冰的。
在太皇太后那喝過新配的藥湯,酈灼華一路上舒服的睡回家,全程齊鄢崢抱回去,小如意帶着小枝在隨侍的保護下,回了家。
一夜無夢,酈灼華真的是好久沒睡這麼舒服了,第二天直接睡到日上三竿,上門拜訪的人都被齊鄢崢打發了,一個初二她過的悠閒。
初三她突然心血來潮,拉着齊鄢崢出門,沒帶小枝,沒帶小如意,連隨侍都沒帶,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哪。
酈灼華同齊鄢崢手牽着手出門,去往監察司的暗牢,卻切的說,是她想起暗牢中有一間牢房中,裏面有些東西,是她需要的。
進入暗牢,她直奔一處乾淨獨立的牢房,從上面的書架上,翻找書籍。
“我還不知道暗牢中有這樣的地方。”平靜的聲音傳來,是懷兆溱。
酈灼華頭也沒擡,翻找着書,“以前先祖審訓用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書,家裏找不到時,只能上這試試,要是這也沒有,那就是真沒有。”
“你……過的還好嗎?”他聲音發啞的問道,牢房隔的很遠,他卻從她一進來,眼睛沒有從她身上離開,目光貪婪的看着她。
“嗯。”她嗯了聲,“大權在握,夫君疼愛,家族興旺,有什麼不好的。”
她每一個字都說的輕描淡寫,卻如尖刀一樣,捅入他心窩,提醒着他,他曾經是如何傷害她的,如今她過的有多幸福,她前世過的有多不幸。
她找到自己要找的書,看向他,眼神沒波瀾,說出的話聽在他耳中比寒冬還要冷,“過完年,本世卿讓人送你上路,你想怎麼走?”
他愣愣的看着她,“你想我怎麼走?”他心中是不明白她爲何突然要殺他,卻是知道,他沒有能力反抗。
她歪着頭思索着,“我沒想過。”他心喜,聽她接着說,“因爲不重要。”
他怔住,他在她的心中不重要,不重要到,報復都沒想過,不曾愛過,便不曾恨過嗎?
他聲音更加沙啞,“給我一杯酒吧。”
她聽言點頭,“好。”
她說完頭也不回的往外走,此時他纔看清,齊鄢崢一直在陰影中護着她,手中燭九陰半出鞘,在她走過來時,收回鞘。
他看着齊鄢崢小心的攬着她,看着他將她視爲珍寶,看着這個曾經把自己當成一切的女子,越行越遠。
他慢慢閉上眼,藏下眼中的不甘與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