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書家中世代名門仕家,也曾跟世家豪族聯過姻,本對酈國公府這樣的家族很是喜歡,偏偏懷慎行這位懷王府出身的嫡次子,從了商,還弄的有聲有色,與酈茉傾成親後,生意更是越做越大,酈灼華封世卿時,輕易的把整個北西市送給她了,那可是全鄴陽最掙錢的番街!
並且,酈國公府這種女子當權,讓他們很不滿,李尚書能被酈無忌壓在上面,卻不能接受他的上司變成酈灼華,被女子指示,將來他還怎麼在家中立足!本就心中不滿,在得知禮王府小公子誕生,與禮王相交密切的李府更是有了靠山,由此藉機打壓酈灼華一番,等着她哭着回去找她爹。
李尚書打定主意不出去,兵部外,酈灼華也不傻等着,裹着狐裘,坐在鋪着厚墊的太師椅,身邊燒着三個火盆,懷裏抱着小枝,手上握着手爐,一副打算耗上的意思。
武青梅坐在酈灼華身邊,身上裹成球,手裏握着手爐,輕聲同她說,“李慕這是打算死扛到底了?”
“耗着吧。”酈灼華無所謂的說。
她這邊又是火盆,又是手爐,對面的兵部衆官員可苦了,有的以爲只是出來迎接,衣服都沒穿太厚,如今這天是見暖,卻也還是寒,兵部有將領出身,也有文職,在外面站了兩柱香的時間,已經手腳發冷了。
酈灼華喝着養生茶,身體側坐,頭靠着齊鄢崢,兩口子小聲的說着話,酈善舟忙前忙後的,一會兒在馬車上爲他阿姐熱茶水,一會兒熱喫食,手爐裏的炭爲她更換。
武青竺陪着自家妹妹,往常的羅剎將軍面對自家妹妹時,那是格外溫柔。
謝甜棠、孟思纖在邊上看着,壓着聲音交談。
“纖兒,你說是不是所有的‘殺器’都有個鞘?”謝甜棠在兩邊來回看,“你看看少將軍對桃桃,青竺姐對青梅姐,這要是讓他們的對手知道,下巴還不嚇掉了!”
“要沒個鞘,誰攔得住?”孟思纖翻她一眼,“青梅姐生產時你不在,你是不知道當時多兇險,那誰還不要臉的喊保小,要不是桃桃再三要求穩婆,當時還不知怎麼結果。”現在想來,還是心有餘悸,“青竺姐回來直接扛着大刀坐大門口了,那一副誰來惹事,砍了誰的架式,別提多嚇人了!”她嘴裏說着嚇人,眼中滿是興奮。
謝甜棠看她這樣子,嘴角直抽,這也是個不嫌事大的主。
兵部大門外一坐就是一個時辰,酈灼華垂着眼眸,“看來李尚書是真不打算出來了。”她給了武青梅一個眼神,武青梅站起身來,往大門走,對着大門罵道。
“李慕,別以爲你跟李貴妃有着十八竿子的親戚,就了不得了,她養子得了嫡子,你們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皇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在這擺架子給誰看!你一從三品,讓正三品大御令在外面等你,你這是以下犯上!”
不管大的小的,真的假的,武青梅全往李慕尚書頭上扣。
“哎喲!”武青梅捂着心口,坐回椅子上,一口乾了茶水,“桃桃不行啊,李慕跟只王八似的縮在殼裏不出來,我這連罵了快半個時辰了,連個聲兒也沒有。”她聲音沒壓着,圍觀的百姓都聽到她的話。
“還跟他們說什麼,我直接把人給你抓出來得了。”武青竺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動手。
“姐,你這麼去是闖兵部!”武青梅忙拉住她姐,“李慕巴不得咱闖,好上陛下那告監察司一狀。”
“人不出來,又不能打進去,那要怎麼辦?”武青竺不耐煩的問。
酈灼華放下手中的茶杯,扶着腰站起身,“行了,回吧。”
“回?”所有人一愣。
只見她往前走了幾步,對着兵部侍郎一行禮,“告知李尚書,明日將卷宗全部送往監察司,如若不然,抗旨不遵的罪名你們兵部擔得起嗎?或者說,本世卿上奏陛下,兵部所有人員審覈全部不通?”
兵部侍郎立刻回禮,“大御令息怒,此事我們一定好言勸解李尚書。”
酈灼華笑而不應,回身直接上馬車,一上車,她的臉立刻冷下來,對着一起上車的武青梅道,“準備奏摺,明早參李慕。”
“不等等了?”武青梅問道。
“我今日等過了。”她冷言,她從來不是那種喫啞巴虧的人。
李尚書的事,第二日早朝送到了豐堯帝的案前,與之一起來的是禮王請豐堯帝爲他的嫡子賜封,賜名,說這是北晉的皇長孫,應重視等等。
此話一出,立刻有人跳出來反對。
“禮王這話可就說錯了,要說皇長孫,當年罪王(肅王懷兆溱)所出的兩位公子纔是長孫,雖然早折,也是在冊的,禮王府公子說不得皇長孫。”
罪王一嫡一庶兩個兒子,一個早折,一個賜死,如今卻都說早折,這中間的意思大家心中都明白。
“他已經被去了藉。”禮王這個他指的就是懷兆溱,“他的兒子自然也削了藉,那麼本王的嫡子怎麼不能爲皇長孫了?”
又有大臣言,“禮王府上兩位嫡女也纔是縣主,如今卻給一個剛出生的孩子請封世子,請封號,有男尊女卑之嫌,此法不可取。”
有站禮王的,“那便給兩位縣主提位份,將來也好出嫁,姐姐們都提了,公子封世子,也不唐突了。”
“此言甚是。”李尚書應聲,他不開口還好,他一開口,豐堯帝淡漠的看着他。
“李慕。”
李尚書立刻上前,“臣在。”
“監察司審覈官員,如今就差你兵部,此事你做何解釋?”豐堯帝冷言問道。
李尚書跪在地上,“實在是兵部繁忙,無暇顧及,臣今日回兵部立刻督促下屬。”
“朕聽聞,昨日酈世卿在兵部外等了你兩個時辰都沒等到你出來,全兵部在外面陪着她等你,你都沒出來,你是甩臉色給她看,還是違抗朕的旨意!”豐堯帝直接抄起案上的奏摺砸向李尚書。
“臣不敢!”李尚書連連叩首。
“不敢!”豐堯帝再砸一本奏摺,“朕看你敢的很!”他話一吼,羣臣都跪下,“因酈灼華是個女子,你就敢輕怠她,不說她出身酈國公府,她是朕親封的正三品大御令,是太皇太后親點的固寧大長公主,她官職高於你,爲朕辦事,你卻只看到她女子的身份!朕看來這個兵部尚書,你不做也罷!”
“臣知錯了,臣知錯了!”李尚書不停叩首,“臣一時糊塗,陛下恕罪——!”他被殿外禁軍拖了出去。
豐堯帝深吸氣,“世間女子不易,酈灼華堂堂三品大員都被人如此苛待,可見世間女子更加艱難。”他提起筆,總管福海立刻上前爲他鋪上宣紙,他在紙上寫下一個字,謙。
放下筆,讓總管福海拿起紙,“把這個給禮王,朕賜他的兒子,謙字,封世子。”禮王聽言心中大喜,正要謝恩,聽豐堯帝道,“爲公平起見,玄衡安國公主(十公主),封帝姬,朕不朝時,她可監國,封號,玄衡朝曦帝姬。”玄衡是他對於衡雲夙的執念,告訴所有人,這是他和雲夙的孩子,朝曦是清晨的太陽,當初太皇太后想給懷寶歆的,讓酈灼華扣下了,留給了更合適的懷霖依。
“陛下,萬萬不可啊!”不少大臣大呼叩首。
“自古以來,沒有女子爲帝啊!”
豐堯帝平靜的回道,“沒有就開創一個。”
“十公主非嫡出,封爲帝姬太過唐突。”有大臣言。
“衆位。”酈無忌突然開口,這時衆人才發現,滿朝文武王侯,就他沒跪,“當年陛下,放衡真人離宮,寫的可是放妻書。”
他此話一出,衆大臣都愣了,禮王手握成拳,指甲扣入掌心。
不是離妾文,而是放妻書,意思就是說,豐堯帝認同當年的衡皇貴妃爲妻子的身份,放她離開,也就是說,十公主懷霖依等同於嫡出。
那年,古往今來,帝王第一次和離,放妻,在朝中引起驚濤駭浪,豐堯帝堅持放衡雲夙離開,還她自由,當年豐堯帝自書罪己書於天下,明言,因他所愛,留她於宮中,卻不能給她唯一,使她在宮中憂鬱,因愛她,所以願放她離去,自此婚嫁兩不幹。
意爲,她,可以再嫁。
她卻入了道門,自此不再嫁,做她最想做的事,活她最想活的樣子。
如今又因他們的女兒,朝堂上又要亂上一場。
反對的人,贊成的人,爭的不相上下,而對於豐堯帝,他說了封女兒爲帝姬,那就是一定要封的。
他就靜靜的看着他們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