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幺幺不放心地對裴聲行耳語,“若是裴大郎罵你,你就當沒聽到,你是上卿大人,不要失了氣度呀。”
她嬌嬌軟軟的聲音讓裴聲行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
“我不會讓你丟臉。”裴聲行低聲回。
夏幺幺用扇子擋住兩頰飛紅,哎、他怎麼能在這麼多臣子面前與她說這中悄悄話。
正有些嗔意時,夏幺幺忽然感到一抹視線,她下意識看過去,裴青匆匆收回目光。
夏幺幺真的嫁給裴聲行,並跟隨裴聲行回到齊國,且沒有露出抗拒、恐懼,這讓裴青意外。
裴聲行那樣的人,也能得到女郎的真心麼?
又想到這女郎曾是齊宮的幺妃,被現在齊王姜啓唸叨的女子,裴青沉默瞬間,接下來,齊國定是不太平。
齊王姜啓,苟活至今,這顆棋子,終究要被拋棄了。
裴青冷冷看着裴聲行,這位聞名天下的裴上卿,掌握棋局之人,並不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本是天生體弱,病入膏肓,即將死去之人。
周遊列國之際,被僕人引領到業國,因業國王后出自裴氏一族,業國欣然接受這位齊國上大夫的小兒子。
甚至,讓他做了一段時間業國太子殷珉的陪讀。
裴二郎與太子珉騎馬打獵,這軟弱的滿口仁義的裴二郎,連一隻小兔都不忍傷害的裴二郎,也許是太子珉結識的第一位友人。
可是,就是這麼一位善良的裴二郎,最終成了保護太子珉的替死鬼。
屍首不存,焚燒在業國祭臺。
裴青對上大夫、對裴聲行的恨一輩子都不會消失。
他的弟弟,那麼病弱,周遊列國,是他最後的希望,然而,卻直接導致了他的慘死。
裴青指骨死死攥着輪椅,望着裴上卿,望着業國太子,殷珉。
恨歸恨。
如今的天下是權勢爭奪的時代。
所以,沒有什麼不可能。
他可以帶着齊國衆臣,前來迎接裴上卿,裝出一副忠心模樣。
就像當初上大夫爲了救下殷珉,親手殺死小兒子送給列國,讓小兒子做了替死鬼。
又打斷大兒子的腿,以防憤怒的大兒子說出驚世駭俗的真相,把大兒子困在裴府。
上大夫裴潁雖然是齊國朝臣,但他本身,就是業國派來,維持業國在天下地位的一枚棋子。
在國家的興盛面前,親人的生死似乎不值一提。
裴青在輪椅上,他冰冷的視線,猶如一把刀子,劃過仇恨的血肉。
裴聲行不緊不慢,與衆臣寒暄。
餘光瞥着裴青的神情,夏幺幺背如針扎,她終於忍不住,拉了拉裴聲行,“你不和裴青打招呼麼?”
“他、他不是你的兄長麼?”怕裴聲行覺得她多管閒事,夏幺幺用蹩腳的理由。
“我的這位兄長,無時無刻都想着讓我死。”裴聲行垂睫。
夏幺幺呼吸一窒,“也許有誤會......”
“幺幺,我是無藥可救的罪人。”裴聲行打斷夏幺幺的話。
夏幺幺咬了下脣瓣,“你不難受麼?”
“我不知道你與裴府到底發生過什麼,但你沒有害裴大郎,不是麼?你是上卿大人,齊國朝堂由你掌握,若你真的厭惡裴青,你爲何還讓裴青離開裴府,讓他在朝中任職?”
夏幺幺沒有說出後面的嘆息,裴青雙腿殘疾,若沒有裴聲行的幫助,怎會任職呢。
裴聲行緊緊握着夏幺幺的手,他攥的用力,指骨發白,夏幺幺忍着疼痛,耐心陪伴他。
他的脆弱,只有夏幺幺知道。
衆臣只看到裴上卿不可一世,高高在上地吩咐:
讓裴青繼承父職,是諷刺還是愧疚?夏幺幺不知道,她只能做到的是,陪着裴聲行。
裴青神情難測,對遠去的男女極慢行禮。
“臣,受命。”
***
齊宮殿內,姜啓讓宮人看好殿門,一個人惶惶不安。
“宗室之人呢?”
“稟大王,不知爲何,他們都退下了。”內宦道。
“還能有爲什麼?定是裴上卿!”姜啓把劍拿起又放下,在殿內躑躅憂恐。
“大王,裴上卿回來了。”宮人通傳。
姜啓悲愴至極。
“那裴上卿走之後,讓裴青監視寡人,寡人這君王,彷彿是一場笑話,現在他滅了楚國回來,齊人都覺得他爲我大齊立下赫赫功勞,然而寡人知道,裴上卿此次回來,是要滅我大齊!”
姜啓寵愛的妃子剛剛走入,便聽到姜啓悲憤感慨。
妃子眼珠轉了轉,大膽抱住姜啓,“大王,您可不能放棄,大王英明神武,終成大事。”
“可裴上卿要來滅我大齊。”
妃子柔柔安慰,“裴上卿就算有野心,也不得不考慮名義,如果裴上卿真的要滅齊,他何必等這麼久。”
這樣涉及政局的話,這位妃子本來是不應說的,但姜啓寵愛她,待她寬容,日子久了,這寵妃就大膽許多,有恃無恐,便是如此。
在女子柔聲細語中,姜啓神情微緩。
他握住妃子的手,“愛妃,寡人心煩至極,你與寡人說些話罷。”
姜啓深深看着寵妃,他常常要求寵妃與他多說些話,寵妃臉色嬌羞,心裏覺得這位齊王定是喜愛她的。
寵妃體貼柔聲,沒有發現姜啓其實在透過她看別的女郎。
這些日子,姜啓寵愛了形形色色的妃嬪,那些妃嬪與幺妃總會有相像的地方。
正如面前的這位女子,她的柔聲,她的體貼,讓姜啓想起了幺妃。
姜啓自覺是個正常郎君,且他是君王,所以幺妃讓給裴聲行後,他雖然後悔遺憾,但他還是會結識新的女子。
他也早已娶了王后,事到如今,即使能夠遇到幺妃,他也不會有封她爲後。
不過是一個美貌的女子,就算再讓他動心,他也知道分寸,畢竟,幺妃無權無勢,不能給他助力。
若能利用幺妃威脅裴上卿,那姜啓,想必會假惺惺猶豫片刻後,就下定決定罷。
就在姜啓如此思索時,聽到寵妃漫無目的地隨口提起,“大王,那裴上卿回來,似乎帶了一位在楚國求娶的夫人。”
那冷漠如羅剎的裴上卿,對他的夫人那麼溫柔對待,讓臨淄女子豔羨不已。
不過,寵妃不會在齊王面前說這些風月八卦。
“他求娶楚國武昌侯之女,大王,你說,裴上卿是不是想利用他夫人的身份做些什麼?”寵妃關心對這位不得志的憂鬱齊王,她想辦法鼓勵姜啓,“大王,您要打起精神,莫要讓裴上卿得逞。”
“武昌侯之女?”姜啓皺眉,“裴上卿居然會娶妻,還是有如此尊貴身份的女子。那,幺妃怎麼辦。幺妃在他府中,豈不是又要遭受蹉跎?”
“幺妃?什麼幺妃?”寵妃眼皮一跳。
“夏幺幺,先王的妃嬪,幺妃!在裴上卿府中!”姜啓像被戳到脊樑骨,大聲喊起,他推掉桌案的東西,齊國玉璽倒在地上,像是嘲諷姜啓。
“夏幺幺?”寵妃表情古怪至極,她攔住姜啓,“大王,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那武昌侯之女,就是叫夏幺幺啊,裴上卿去楚國求娶的女人,是夏幺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