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訓練分成兩大部分。

    第一部分是在前三天,所有實驗體都聚集在一起,於是相應的,大部分實驗員、教官、保安、醫生等人也都聚在一起——他們說起來是實驗體在野外訓練中不可缺少的“記錄員”,但這只是一個好聽的說法,實際上,他們就是監視員。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基地中的工作人員,則會跟着通信員,將那些新版通信儀安裝完成。

    教官會在這三天時間內,根據通信儀安裝的位置,確定好每個實驗體之後一週的行進路線,以及訓練目標。

    而實驗體,在這三天之內其實只有一個任務:熟悉野外環境。

    這個任務聽起來挺容易,而實際上……也很容易。

    至少對於宋秉來說,是這樣的。

    所以,來到野外的前三天,對於陸思意和宋秉來說,是一個絕佳的契機。

    他們可以藉着“實驗體熟悉野外環境”這一天然的機會,思考如何在之後一週的分頭行動中脫身。

    ——是的,陸思意在前兩天和崔父謀劃的過程中,與他達成了一個共識:這次他和宋秉出了基地,就不會再回去了。

    而遠在國內的饒良生和潘遠,這次出了基地,也不會再有機會回來了。

    這個四季不是很分明、不怎麼下雪的小島,很快,將不再像是之前那麼陰暗。

    當然,這些都是在極其理想的情況下。

    而陸思意在這期間要做的、要保證將理想情況化爲現實的,就是確保他和宋秉在野外的每一步,都不會走錯。

    而他們首先必須要達成的一個目標,就是脫離小分隊的掌控,甩掉跟着他們的教官和通信員。

    再之後,宋秉得把他體內的芯片取出來。而陸思意要確保時時刻刻都能夠與外界聯繫上——他需要知道崔父那邊的情況,也得知道饒良生和潘遠那邊的情況。

    陸思意在昨天給宋秉測量身體數據的時候,將他的計劃同宋秉說了。

    宋秉並沒有很驚訝——他實在是太聰明瞭,又或者是他倆心意相通,於是宋秉早就從他前幾天的眼神中發現了一絲端倪。只不過,宋秉也和他一樣,他之前什麼都沒和宋秉說,而宋秉之前,也什麼都沒問。

    在那個遍地都是攝像頭的基地裏,只有30層纔會稍微安全一點,而即便是在30層內,也只有上午九點和下午六點的那一小段時間,是完完全全屬於他們的。

    ——解釋一切需要的時間很長,而屬於他們的時間又太短了。但所幸,陸思意只是開了個頭,宋秉就知道了他想幹什麼。

    昨天,陸思意注視着宋秉的眼睛,說出自己想要帶他出去之後,宋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都收緊了一分,似乎他自己是在死命地剋制着什麼,然後,宋秉也只回了他一句話:

    “我跟你走,都聽你的。”

    如此,就夠了。

    卡車逐漸剎車,最終停了下來。

    車廂內開始有了細微的動靜,似乎是有人站起來,準備要下車了。

    陸思意慢慢地將自己歪在鐵皮車廂上的身體擺正,佯裝成剛剛睡醒的樣子,咕噥了一句:“到了?”

    “到啦。”之前和兩個通信員說話的醫生對他說道,“你可真行,一路上這麼顛,你也能睡着。”

    “果然,不愧是211號的實驗員,負責他可真是辛苦你了。”

    陸思意:“……”

    陸思意笑笑,當真如同累得半死的人一樣,晃晃蕩蕩地站起來,又拎着自己那個死沉死沉的雙肩包,跟在醫生後面下了車。

    野外的空氣似乎比基地裏要清新一些,陸思意深呼吸了一口,感覺整個人都變得舒暢了。

    現在已經接近中午了,他們停在一片野地裏,周圍沒什麼大樹,只有幾棵稀稀疏疏的矮灌木。沒有樹葉遮蔽陽光,而太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再不遠處就是荒山,大概率是之後分頭行動的所在地,也是這三天之內大家一起行動的地點。而目前他們停留的這一片荒野,就是之後三天駐紮的“大本營”了。

    陸思意他將揹包甩在肩上,默默看着不遠處停下來的另外幾輛軍用大卡。

    前面的兩輛車上下來的也是基地的工作人員,而後面跟着的幾輛車,則都是實驗體。

    有一輛車好像極其空曠,陸思意默默看着,從那上面下來了兩個教官之後,果然,後面下來的一個,就是長手長腳的宋秉。

    陸思意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毛,看着宋秉的目光也向這邊瞟過來,便放心地轉過了身去。

    ——他和宋秉,在衆人面前,還是要裝作不怎麼認識的。

    一個實驗體和一個實驗員,關係能好到哪裏去?

    陸思意一邊跟着大家往前走,一邊忍受着耳邊的嘮嘮叨叨。

    醫生的話很多,自從陸思意跟他一起下了車之後,就沒聽見他的嘴停下來過。他一會兒問陸思意宋秉平時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緒,一會兒又問他負責宋秉有什麼感受。

    陸思意不堪其擾,一開始還出於禮貌,友好且官方地回答一下,後面就只剩下敷衍了。

    也好在,下車不多時,保安隊就將帳篷分發了下來。除了保安和教官要按照之前分配好的看管實驗體之外,其他的基地工作人員可以兩兩自行組隊,決定晚上和誰一個帳篷。

    陸思意:“……”

    於是,意料之中的,一直在他旁邊叭叭的醫生又說道:“哎,你是不是也沒有熟悉的人?要不咱倆晚上就一起吧?”

    陸思意:“……”

    陸思意感動道:“好,太好了。”

    ……

    搭好帳篷後,午飯也終於可以吃了。

    醫生一直在陸思意眼前亂晃,陸思意知道了他叫吳勇,是運動醫學實驗室那邊的博二學生——和潘遠一樣,他也是被逼迫着轉博的。

    只不過,吳勇和潘遠顯然是兩種不同的心態。

    潘遠是隻要不見到老闆,平時愛咋咋,也不多說話,也不多做事,把自己手頭的工作做完,剩下的就只有思念女朋友。

    而吳勇是光棍一條,沒有女朋友可以思念,也就不能借着思念之名化解心中的苦楚。於是他就只能多說話,似乎嘴被占上了,腦子就也能被占上,不去想基地裏的歪門邪道和彎彎繞繞。

    ——於是乎,即便是陸思意不迴應他,他的嘴也不閒着。似乎這並不是在自言自語,只是在好心地爲這個“倒黴的211號實驗員”排憂解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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