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背脊一僵，轉身還是滿眼繁花。
風嵐陣陣，山後露出的亭角更顯古樸大氣。
凌月微頓，繞着花苑緩步探看。
假山之前的花卉更是奪目，一條小徑獨闢巖中。
雅緻的涼亭倚在山石半懷，白紗幔幔，透出一人挺拔的身姿。
凌月踏着不緊不慢的步子，拾階而上，趁機將那人看得仔細。
亭中的人站在榭欄之前，似眺望着百花美景。
淡紫色的錦袍配着紫金高冠，黑帶垂在鬢邊顯得高貴莊穆，雙手插在袖中，廣袖閒散地飄蕩着。
露出的側顏青俊朗朗，白淨的面上眉目優雅，微微帶起的笑意，更是淡定非常，仿若這天下的一切，都在他翻覆的一念之間。
白紗從眼角退去，凌月低聲道：“不知上仙在此，多有打擾，還請見諒。”
那人靜了一息，收回眼神轉了過來。
輕飄飄的動作，帶着他的眼神自腰間的玉上劃過：“散雲殿？”
凌月一頓，兮兮那套說辭從腦裏劃過，卻聽他笑眯眯地問道：“凌華帝君可是返回了？”
凌月暗自鬆了口氣：“帝君被天君叫走了。”
“哦？”揶揄聲起，好似跟他的氣質不太相符，“那天君、可真是不解風情啊……”
凌月猛然一噎，根本來不及收起爬上臉的錯愕神情。
雙目圓睜，那人卻輕巧一轉，又成了方纔側對着她的姿勢。
“小姑娘可是初來仙界啊？”
“……”舌頭有點微微打結，凌月正要回話，那人自顧自地將話題接了下去。
“小姑娘，你看這百花宮，美嗎？”
連番的問話，似乎有的事情他並不想探究清楚。
凌月瞬間淡定多了，擡起雙眸，將亭下的風景盡數掃盡。微微居高的地方，能納入更多的景色，一叢繁花，一道碎石，美不勝收。
趁眼的景色通常能讓人心情愉悅，再加上那人神色極爲隨和，凌月的語氣也輕鬆了一些：“這般景色，自然是極美的。”
繁複的色彩聚集在這偌大的百花宮中，層層疊疊，錯落有致。
再有那一絲絲的煙雲緲繞，沖淡了激烈，反增了些許朦朧美致。
那人但笑不語。
凌月卻是憶起了他最初的那話，思篤片刻，還是問道：“上仙剛纔說的，我倒是好奇了，究竟是何等奇花，連百花宮也沒有？”
那人嘴角微僵，看得凌月眉頭一跳。
氣氛微凝，片刻那人輕輕吸氣：“奇花？”凌月緊繃的心情一鬆，看着他眼底暗光沉浮：“‘她’哪裏……算是奇花……”
極低的聲音被微弱的風嵐攪碎，恍然之間，凌月竟不知是不是真的聽清了那句低喃。
那人忽而袖間一動，長指微探，指着山下那一簇繽紛道：“小姑娘，你可知這些，都是什麼花？”
凌月順指看下，方一搖頭，這纔想起他的視線並不在她身上。正要補上一句，那人好似已經知道了她的答案，悠悠地說道：“這裏……是百花宮最美的地方，自然是要由百花之首佔據此地。”
“除去牡丹，怎有其他……”
凌月恍然讚歎，眼中閃過方纔那貌美的仙子，果真是猶如牡丹花般的姿色：“這些……都是牡丹？”
琳琅滿目，皆是各自美麗，爭相競豔，誰也壓不過誰去。
那人依舊微笑，只是目光清冷，完全沒有語氣中的平易：“這些？”
“這些不過是普通的牡丹，品種雖多，卻比不得百花宮裏的，那一株獨特的紅牡丹……”
凌月側眼偷看，那人的視線正好落在前方的宮殿之上。
分明是平常的口氣，卻讓她覺得多了幾分薄涼。
紅牡丹……難道他說的，果真是牡丹仙子？他與她……
那人一聲淺笑，斷了凌月的胡思：“小姑娘，你可知花中之王，是言何物。”
凌月尤感一陣輕鬱，口裏倒是老實回道：“自然是牡丹了。”她在青丘也見過牡丹，雖比不過這裏的姿容，但也是極美的花朵。
“牡丹爲花王，天下皆知。”那人垂下目光，又問，“那花中丞相……又是何花？”
“小姑娘，你可知道？”
凌月張口無言，索性搖了搖頭。這一次，倒是被他看得清楚。
微嘆一聲，那人笑道：“花中丞相，稱號雖重，卻是隻能藏於花王之下。世人多贊牡丹，惜之愛之。誰人又懂，那芍花卻是不輸牡丹的姿色。”
白紗靜靜在四周擺動，那人的笑意帶起了難言的苦澀：“小姑娘，你見過芍花嗎？”
“芍花盛開的時候，不是極美的……卻讓人難以忘記……”
高處的亭中一陣沉默，帶不動髮絲的風，卻被聽進了耳裏。
凌月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仙者彷彿在回憶什麼，笑容悠閒散漫，卻讓她覺得十分虛假。
他定是有還不能釋懷的苦澀過去，即使爲仙，也不能抹掉的記憶……
可是……他爲什麼要對她說這些？只不過是偶爾的遇見。
凌月低下雙眸，看着目力能及的那些牡丹。若說眼前這人有什麼壞心思，倒是理應不會的。
她身無長物，小小半妖，有啥值得仙者惦記。
只是亭中的氛圍安靜的太過詭異。
凌月眉頭微蹙，到底沒忍住那點好奇心：“上仙喜愛芍花？”
那人露出默認的笑意。
“我雖時常耳聞，倒真沒有賞過真正的芍花，不知它何種姿態，能令上仙側目。”
凌月微微笑道，眼神在花叢中打探，“上仙若是捨得，不如指教我一番。這百花宮裏，哪裏是花中丞相的所在？”
即是丞相之稱，就算真比不得牡丹，也定是有它自己的美麗。
花瓣隨風，那人緩緩道：“百花宮，天下所有花靈聚集的地方。花靈之佼者，受碟渡仙。每一位花仙都掌管着自己的花屬。唯獨只有一種，沒有‘她’的身影……”
凌月不由注視過去，果聽他道：“百花宮中，唯獨……沒有芍花……”
上仙喜愛芍花？
上仙喜愛……芍花……仙子？
那人眼神轉來，四目對視。
凌月來不及收回視線，卻也躲避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