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侍未來，應是還不足一個時辰。
但那蝕骨的痛癢之下，卻好似過了許久一般。
鬆開臂上的雙手，不再劇痛的骨髓與皮膚，在溫泉的滋潤下漸漸舒暢。
即使兩側深深的掐痕還有些疼痛，也影響不了凌月無比輕鬆的心境。
這段時間，倒是洗了兩次了。
頭一次倒是舒服，這一次簡直如同走了一遭鬼門關一般。
凌月甚是愜意地靠在池邊，擡手摸了摸頸脖。不再有那隱隱的刺痛感，想來是真是解了毒。
蒸騰的水汽佈滿丘谷，瓊花落在額首，又跌進了水裏。圈圈漣漪，盡是美好。
在溫泉中賴了一陣子，凌月轉眼往谷口望去。
黢黑的人影站在丘谷的入口，霧氣朦朧，白皙的下頷不帶半點情感，脣角僵硬，黑布下的視線緊緊望來。
凌月猛然一驚，下意識間向着後方躲去，帶起了一陣水聲嘩嘩。
霧氣攪亂，朦朧更甚，一旁的瓊樹忽而輕顫，花瓣飄落，遮去了那詭異的黑影。
“姑娘？”
匆匆穩下心神，眼前只有仙侍慢慢靠近。
凌月微愕，好半天才在那仙侍不解的目光下問道：“你……你剛纔……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那身影實在太過詭異，定不是眼前這仙侍能做出來的手腳。
仙侍回頭略略打探，回眼道：“奴婢並未看見他人，是不是水汽太甚，奴婢將姑娘嚇着了？”
凌月深深一息，道：“許是水汽蒙了眼，看錯了影……”
仙侍道：“一個時辰已到，姑娘可以出來了。”說罷手下一抖，寬大的浴巾一直拖到了玉臺之上。
“我自己來就好，勞煩仙子去谷外稍等。”
仙侍一垂首便走出了谷去，凌月還有些後悸，又將這丘谷看了個滿眼。
上下左右，簡直是一目瞭然。
凌月沉默着，起身出水。
穿戴整齊，出了丘谷隨着仙侍返回荇臺。
紫薇樹下蜷着一獸，一眼便看得出是龍子霸下。
那人隨和地望着紫薇花，草藥仙正捏着赤影的小腦袋，一滴翠綠的液體至她指尖滴落，落進了微張的蛇嘴中。
凌月心頭一跳，下意識間還是確定了不是什麼壞事。
滿是冷意的雙眸側視過來，鮮紅的小蛇被她看似隨意的扔出，仙羽挑眉，用她雍貴的嗓音笑道：“小丫頭，你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凌月接過赤影，還是沉睡的模樣，聽她問話，這才擡眼道：“是晚輩無意間遇上的，覺得好玩，便帶在了身邊。”
強烈的心虛感蔓延心頭，視線躲開那人的身影，不知爲何，她不願提起蛇君，尤其是想起那般曖昧的相處。
仙羽道：“你可知它是何物？”
凌月搖頭。
仙羽收回視線，眺望的眼神好似看到了境界之外：“那東西、名爲五彩玄天蛇。”
五彩？凌月默默低頭，翻轉着赤影連半點其他色彩也沒找到，除了閉上的烏溜溜的眼珠。
“好了！”仙羽話鋒一轉，開始逐客，“帝君若是並無他事，就請回吧。”
凌華道：“叨擾。”說罷一個轉身便是往來時的路上走去了。
一路無語走到了來時的地方，不知凌華做了什麼，凌月只覺又是一陣不適，轉眼便來到了硃紅巨門之外。
凌華只頓了一下，便是擡腳向前，未行一步，衣袖後就被輕輕地扯住了。
視線返回，她卻是微微一顫，垂下視線，小手卻是依舊扯着他不放。
微微躊躇間，櫻色的脣角倒是被她自己咬了好幾下。似是輕輕的一吸氣，終是擡起了眼。
黑白的眸中閃過小小的心虛，手下輕輕扯了扯：“凌華……其實，那個什麼玄天蛇……是……是……是蛇！”
“月。”
他輕聲打斷了她的勇氣，擡手在她發頂一拍：“無妨。”
凌月睜着雙眼，微微發愣。
“月。”凌華道，“你已經長大了。”
沉穩的眸色帶給凌月安心的感覺，一路糾結的心情霎時平靜了。
至始至終，心底放着的，都是眼前這人罷了。
眉宇間一鬆，凌月笑着點頭，輕“嗯”的聲音隨風散去了。
凌華目色一柔，道：“收起那些沒必要的念頭，將去魔界，萬事都要小心。”
“魔界？”是要去救依兒麼？
“嗯，若是沒有猜錯，小郡主應在九冥城。”
“九冥城……”凌月擰起眉頭，偏着一點腦袋道，“那霧，果然是魔族的……”
“走吧，路上再與你細說。”
長臂一轉，凌月被帶得一個踉蹌。
素色衣襟就在眼底，一縷墨發打在頰邊。腰間一緊，溫軟的氣息在額頭噴灑，又是一轉，被他擁在了身側。
饒是覺得早就應該習慣了這姿勢，凌月還是覺得面頰發熱，直到那人帶着她穿梭雲際時候，還是未能停下狂亂的心跳。
凌華最終落在了另一殿宇之前。
整個屋殿除了兩扇門扉，再無其他縫隙。兩名天兵左右站立，面無表情地跪將下去：“見過帝君。”
凌月還未看清屋子，便被他直接拉了進去。
身後的門緊跟着關了起來，毫無光線投進的屋子，自帶這一股柔光。
屋內極其空曠，只有一面巨大的框架立在中央。
凌華帶着凌月站到了框架跟前。
“這是什麼？”凌月小小聲地問着。
空空如也的框架，除了大氣，好似再無其他感覺。
凌華鬆開手，道：“魔界存九幽，若從仙界直下，浪費許多時間。”
修長的手指探到了虛空的框面上，似是有浮光乍起，層層的水雲從那指尖盪漾開，鋪滿了整個虛空。
水雲青亮，卷着漩渦，凌華退去半步，等待着它的沉靜。
“此物便喚它‘三界鏡’吧。”
淺顯的名字，凌月瞬間便明白了它的奇妙，再看那水雲慢慢變得平靜，真如同一面巨大的鏡子出現一般。
“對了……”凌月一眨眼，“雲昭怎麼辦？”
凌華道：“兮兮自會去接他的。”
“兮兮？”它不是被關了禁閉麼……
像是明白她的疑惑，凌華緩緩道：“兮兮若是乖巧，靈泉掌宮也不必天天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