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
不要說……不要說……
侍女們面無表情，隨意地將黃衣少女扔了進去，再立刻關上房門，掩去了外面微弱的光線。
屋中的燈火飄搖着，堅硬的地板冰涼刺骨。不知過了多久，蜷縮在地的少女才顫抖着身子，緩緩睜開雙眼。
清清冷冷的屋中，沒有一絲刺耳的聲響，沒有任何突兀的身影。
洪婷芊呆愣着神情，緩緩支起了身體——
毀了……什麼都毀了……就算從這裏逃離，她的一切全都被毀掉了……
眼中光影浮亂，少女微晃着身子緩緩站起。房間很大，格局擺設都是凡塵模樣。只是這清冷的空氣，灰暗的視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這裏與塵世的不同。
木然地走到了牀邊，洪婷芊緩緩跪下，俯身將牀下的東西拽了出來。
那是一件破敗不堪的少女裙裳，是洪婷芊被擄來時穿的華服。這是她精心置辦的衣裙，原以爲會憑此引起十五皇子的注意，沒想到卻是連同她的貞潔與尊嚴、一同被粉碎了。
既如此，那就讓骯髒的她，帶着這骯髒的證據一同消失了吧……
洪婷芊雙手支地，慢慢爬向了隔欄角落。衣裳落在地面，拉出一道長長的軌跡。襤褸破處緩緩展現，陳舊的血跡斑斑點點，刺眼奪目。
從暗淡的角落中拖出一個木桶，洪婷芊看似萎靡的氣息，卻蘊藏着足夠的力量將它慢慢拖動。
掀開木蓋，桶中有幽幽光影晃動反射。
這是她央着天魔得到的燈油，只爲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能感受到一點人間的溫暖。
燈油的味道有些刺鼻，洪婷芊卻是毫不理會。緩緩摸出桶邊的木勺，少女揮手，將其中的液體灑向四周。
燈火淡淡，偶爾被傾灑的動作打擾平靜。
灑滿了一地，洪婷芊隨意地扔下木勺，又將殘留的一些液體灑遍了桌椅、牀鋪……直到桶中再無半點滴落之物，這纔將木桶擲去了一邊。
驟起的聲響沒有引起任何回眸，洪婷芊走至桌邊，纖指探出，鄭重非常地將燈火端在眼底。
豆火在眸中躍動，讓她慘白的面色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顏色。輕輕哼笑，少女詭譎地笑起，指尖一鬆，燈火便直直往下落去……
火焰剎時竄起，沿着溼透的痕跡迅速在屋中蔓延。
烈烈之火，帶來了灼熱之感。洪婷芊仰首，竟是狂聲高笑！火焰漸高，裙邊被緩緩焚燒。
淚水在笑意中滑落，洪婷芊漸漸平靜，將腳邊的凳子搬到了桌上，跟着攀了上去。
穩穩當當地踏上了凳面，高高的屋檐也近了許多。
洪婷芊捲起手中的衣裳，沿着破處撕開，丟棄了燃燒的部分，再將其他綁在了一起。
大火燃上門牆，驚動了守在外側的魔族侍女。
房門被猛地推開，門口的身影卻沒有任何上前阻止的意思。
洪婷芊也未在意，擡頭揚手，將做好的布綾繞上了房梁。仔細繫好，掛進自己的勁脖，微微窒息感不由再次笑出了聲——
她以爲這一生、不是踩死別人，就是被別人踩死。萬沒料到，卻是這般淒涼地死在這裏……
闔上雙眼，足下微微用力。繡凳應聲而倒，還未滾落便已是轟然一聲，與已經燃燒了片刻的桌子一同坍塌在地。
咽喉被緊緊鎖住，胸口開始痛地厲害！洪婷芊掙扎着擺動雙腿，十指在脖上的布條處猛抓，纖纖指尖很快溢出血來，白皙的頸上也是血痕顯現。
然而這點痛苦自然無法勾起她的在意了，窒息的痛苦讓她無法在意其他，只有慢慢被黑暗佔據的眼裏，滿是悲涼的絕望。
疾風！從門外傳來！
有什麼東西猛地從她腳邊飛過，撞在牆上，再無動靜！
洪婷芊只覺頸上一鬆，身子便立時急急落下。模糊的視線裏，有人影掠來，將快要落地的她擁進懷裏。
迅速竄進口裏的空氣讓她劇烈咳嗽着，指尖抓在那人袖上，不知是借力、還是不捨放開。
那人並沒有拂開她的手，站定時依舊託着她，也沒有更過的動作。
他的小臂很結實，衣裳看似灰暗的色調，顯然不會是凌姑娘。洪婷芊緩和氣息，視線剛剛恢復，擡眼卻見牆邊倒着侍女的屍體——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直接拍到了牆上，紅白之物塗滿了一牆。
洪婷芊沒有力氣尖叫，瑟瑟着身子移開了目光。
“洪家小姐。”
門口傳來的聲音，平淡清澈，寂靜的屋中讓人意外地安寧。洪婷芊回眼看去，果然還有一人靜靜站在門口。
他揹着光，看不清模樣，她卻是一時晃了神——這滿屋的火焰，竟不知何時已然湮滅了。
黑影慢慢上前，讓她慢慢看得清楚了些，一面與她說道：“這燈油中既有妖類的屍油，也有凡人的屍油。洪小姐若是在其中死去，只怕三魂七魄一出，即刻便被這其中的冤魂給吞噬了。”
洪婷芊霎時背脊冰涼，不由抓緊了手中的衣袖。指尖竄上劇烈地疼痛，周身的感覺立刻活泛了起來——
手臂，面頰，頸脖，雙手……鈍痛與擦傷，灼燒的傷口，都在火辣辣地痛着。
低眼時，她看見着手背處被磨掉了一塊，露出了嫣紅的血肉，一向美好的指甲也有翻起的跡象。她的血弄髒了那人的衣袖，她卻無法開口向他歉意，只是迅速鬆開雙手，顫抖着往下倒去。
腰背被那人托住，一顆丹藥送到了嘴邊。清香四溢時，有人沉沉在耳旁道：“吃了它。”
洪婷芊根本無力思考，一張口將丹藥吞了進去。片刻不到，痛楚明顯褪去，微微的感覺，也是可能忍耐的範圍。
只是終究少了幾分力氣，雖是不妥，她也未從那人的臂彎裏起身。好在他似乎也知道她的狀況，默默地將她半擁着。
痛意不復，洪婷芊擡眼看清了走開的黑影——極其普通的外貌，根本沒有任何記憶。
“你是誰？爲何救我？”
這裏是魔界，來得人怎麼都不會是普通人。她如今毫無利用價值，也不知他們救她到底能有什麼好處……
黑影緩聲道：“在下姓姜，與洪知府素有薄交。”
洪婷芊愣了愣，愕然道：“姜公子？！你是與爹爹私下來往的南黎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