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華？”
綠意蔥蔥的桃林，幽靜曲折的小路通往林中的小亭。紅泥青路，石桌石凳。
他抱着她一路走進亭中，徑直將她放在了石桌上。她有些不大自在，但還是依着他的話，乖乖地運氣凝神。
退到亭邊，靜靜地守着她。
她閉着眼，纖長的眼睫隨着呼吸微微顫動，圓潤的小鼻子下，雙脣仍是有些隱隱的發白，卻又似乎多了一些別樣的滋味。
她很美，從再度相遇的那一刻起，她便是他眼裏獨一的風景。
這樣的風景讓他想起了悠長的過去，在他出生長大的地方，他所遇到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與她有關的事情。
他微微轉身，看向天空，回憶着那天的一切，又被她的聲音喚醒。
凌華回首看來時，凌月仍是盤膝坐在石桌上，睜着一雙眼，一錯不錯地看着他，困惑道：“你在想什麼嗎？”
在想什麼？凌華斂起目色，足下一轉走近了一些，淡淡道：“想你。”
凌月腦子裏轟然一頓，一顆心似乎快要炸裂了，只想找個地方將自己藏起來。可他眼裏的夜色似帶着繾綣蛛絲，將她束縛，無處可逃。
她的小臉緋紅，眼神更是慌亂無措，張着小嘴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凌華目色微暗，刻意地又走進些，仍是淡淡的語氣詢問道：“你……不願意？”
凌月慌忙搖頭，出聲道：“不、不是……可、可是……我就在這裏……不用想……”胡言亂語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得窘迫地垂下了頭。
看不見她面上的風景，凌華卻偷偷地勾起了一絲笑意，柔聲道：“縱你就在身邊，我依然會想着你。因我想你、從你還未……”
凌華突然一頓，收起脣邊的笑意，負過手去，緘默了聲音。
凌月早已陷入了癡迷，這一停雖是惹得她心急火燎，卻一時也來不及有什麼反應。
正想擡頭，耳邊乍起一道陌生的聲音：“公子、小姐，原來你們在這裏啊？”
繾綣的氣氛瞬間破滅，凌月心裏所有的美好全部被無名之火焚燒殆盡。擡眼狠狠地瞪向不速之客，又是一怔：“青……籮？”她怎麼在這裏？
青籮滿面笑意，踏着碎步走近小亭。她穿着王府奴婢的衣裳，卻仍是纖腰柳柳之姿，每一步都似帶着萬種風情。
凌月癟癟嘴，擡眼偷看，卻一下掉進了他的眼裏。心頭一跳，又在他平靜的眼神中安了心，這才重新彎起了脣角。
青籮仿若不知，停在小亭外微微福身：“公子，王妃娘娘遣奴婢來看看，說小姐要是好些了，就去前廳喫點東西。”
凌月的修行還未達到吐納即可的程度，又睡了這許久，一聽有東西喫便覺得有些餓了。只是不等她迴應，凌華便已回道：“你去回稟王妃，片刻後自會前往。”
青籮僅笑，應了一聲便顧自離開。
待她的身影消失後，凌華這才問到：“你覺得如何了？”
凌月略略活動了一下，道：“嗯，已經好多了。”
凌華雙眼微闔：“是嗎？”
四目相對，凌月心虛的厲害，略微僵硬地移開目光，口裏仍是答道：“真的、好多了。”
其實凌月運氣的時間並不長，再加上一開始並不知道如何運用桃林的道氣。試探了片刻，才明白如何吐納這靈氣。
再幾個周天後，纔將一些氣勁揉進了丹田，感覺足以活動後便睜開了眼——雖然她自己並沒有睡很久的意識，但此時她並不願意就這樣“浪費”時間。
她現在只想和他說說話，哪怕明知一開口，就會完全被他掌控。
睜開眼時，他就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天，不知在想些什麼。平日她的細微動靜怎麼也瞞不過他，這時這麼明顯的“偷懶”，卻是一點也沒引起他的注意，還是她喊了好幾聲纔有的反應。
如此回想着，又開始好奇他在想什麼了，她可不大相信方纔的回答。可畢竟還心虛着，也不敢再問。
凌華似乎並不打算深究，只道：“你若感覺好些了，便去王妃那裏吧。”
凌月暗自鬆了口氣，順勢放下腿，笑道：“我真的好多了，方纔聚氣時，狐尾已經開始發光了。”
狐族的修行，以尾數爲基。在修爲快要進階的時候，真身的狐尾會有發光的前兆，當光芒充斥整個狐尾後，也就是突破的時機到來了。
凌月雖不能隨意轉換狐身，但意海中仍能與狐身融合，狐尾發光，代表着她離四尾不遠了。
沒有什麼能比修爲精進更能讓她喜悅的了，然而她喜悅時卻沒有發現他突然沉下了神色。
凌華只是微默，轉口道：“修行之事，切忌冒進，再未清楚狐尾爲何發光之前，莫要強求突破。”
凌華道：“這段時日，每每讓你身處險境，不得不借用了其他的力量。或許正是因這力量，影響到了你本身的靈力，使得突破時機提前到來。以外力突破四尾，並非好事，還是等些時日，看它是否會散盡再做決策。”
外力嗎……若是那時火之靈的力量殘留在身體中，的確會影響到自身的靈力。說不定，還有隨時會被它反噬的可能。
好在他提醒了自己，否則她還真有一口氣突破的衝動。
凌月點頭，道：“有你在就好了，那現在我們去找王妃？”
凌華神色微松，道：“在見王妃之前，有件事先與你說一下。”
“什麼事？”
“小郡主並未醒來。”
凌月一驚，慌忙站起身：“怎麼會這樣？”
“你先別急。”凌華擡手安撫地摸摸她的額，又道，“純靈雖被傲離取回，但天魔血祭自身時，傲離來不及閃躲。‘渾沌’纏身時，純靈受損，連同小郡主的殘魂也被侵蝕了部分。”
凌月道：“又要去靈泉宮求九轉聚靈丹了？”
凌華搖頭：“不行。”
“爲何？”凌月上前半步，輕扯住他的袖，蹙眉問到，“十五皇子不也是如此救回來的嗎？”
凌華任由着她的動作，道：“魂傷不比其他，縱使神魔傷及魂魄，想要修復亦是困難重重。如今仙界治病的良藥不少，更是時常以仙賜之名惠及凡世，然則能修補魂魄的仙藥卻少之又少，九轉聚靈丹爲一種。它裏面有太多靈氣充沛的藥物，對於凡人而言，它反而會將魂魄撐破，無疑更似一種毒·藥。十五皇子乃真龍轉世，其魂屬神龍一族，九轉聚靈丹自是能修復其魂。小郡主、卻只是凡魂。”
凌月道：“可是，她不是有女媧石靈護體嗎？”
“若以石靈相助，先用九轉聚靈丹使之甦醒，再潛心修煉，以小郡主的資質，短則十數年便能承受九轉聚靈丹的藥力。但此並非長久之計，石靈非凡物，莫說妖魔，便是一些修道者也會惦記，它會帶給小郡主無數劫難，你與我不可能一直相護於她，哪怕只是一時的不慎，小郡主也可能死於非命。”
凌月聽着，眉間越是緊蹙。凌華微嘆，長臂一攬將她半抱進懷，下頷微抵她的發，道：“放心吧，有更好的辦法可以救小郡主。”
凌月眼裏一亮，微微離開他的心前，擡眼道：“你已經有辦法了？”
凌華露出一絲無奈的淺笑：“有，不過……”他說着，順勢拍拍她的頭，又道，“若你再這樣着急下去，我很可能會忘記那個辦法。”
“欸……？欸？！”凌月一時錯愕，彷彿在一瞬間感覺到了什麼，可仔細回憶時卻好像又沒有任何的異樣。
收回脣角弧度，眼裏的笑意卻是渲染開來，凌華將手收回，轉身便走：“走吧，回去了。”
凌月立刻追上，歪着頭看着他，道：“你剛剛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凌華目視前方，反問道：“嗯？還有其他意思？”
凌月忍不住氣鼓鼓道：“我要是知道的話，就不會問你了。”
“想知道、就自己去想想。”凌華仍是不鬆口，雲淡風輕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把”。
越是如此，凌月便越是篤定心中感覺，但看他定是不肯明說的樣子，一時又想起了別的事情，便道：“那你先告訴我，那句沒有說完的話、後面是什麼？”
凌華道：“什麼話？”
凌月道：“就是青籮來的時候打斷的那句。”
“有麼？”
“有的！”
“你記錯了。”
凌月惱道：“沒有！”
凌華道：“嗯，的確沒有說過什麼。”
“我是說我沒有記錯。”
“那你說、那時我說了什麼？”
凌月一怔，回憶起時自己反而先羞赧了起來，支吾道：“你……你說……”你想我……
便也是這一字，讓那時的她連思考也遲鈍了，更不可能會有那個膽子自己將它說出口。
那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追問道：“我說什麼？”
凌月咬咬脣，索性一揚頭，哼了哼道：“沒說什麼，凌華最討厭了！”
氣沖沖地說完，凌月加快腳步徑直地越過了他。
還沒走出幾步，只覺胳膊被人一拽，整個人不受控地轉了個圈兒，撲進了溫軟的所在。
“我想你……”那人雙臂擁着最繾綣的力度，輕聲道，“在你還未出現到我生命中的時候，我便開始想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