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妃與錦霜公主已然少了許多愁雲之態，想必是見過了女媧石後，心境得到了和緩，雖是有微微疲憊的模樣，仍是與幾人多說了幾句。
凌月已當這二人如親近長輩，便乖乖地在一旁聽着，只是心裏並不安穩，餘光之中，暗暗瞟着那人。
凌華回來時，便站在了庭院中，負手而立，仙姿熠熠。只他手中好似拎着什麼東西，黑暗中看不清楚，不過反着一點藍色的光。
不等凌月弄明白，一道黑影突然過了來，迅速繞進她袖下，纏在了手腕上。
赤影？這感覺的確是赤影不錯。那麼……那裏的就是兮兮了吧……
凌月不明所以地看着，這倆小東西不是出去玩了麼，怎地被凌華抓住了？看樣子，好像是闖禍了。
心裏正想着，錦霜已然道：“好了好了，天色不早，我也累了，就都去休息吧。”
凌月趕緊回神，冷雲雅也笑道：“哎，我也累了，是該休息了。月兒，你也回去歇着吧，明兒還有很多事呢。”
“好。”凌月應道，“雲姨、錦姨，那你們就先歇着吧。”
二人點頭，錦霜道：“去吧。”
凌月轉身出房，下了臺階，徑直走到凌華跟前，還未開口，便聽小小的聲音從他身側傳來：“小姐姐……”
都不用低眼了，也知道定是兮兮無疑。
凌華轉目看來，道：“回去吧。”
“嗯！”
兩人前後出了這廂院，不久就回到了自己的小苑中，凌華直接進了她的屋子。
凌月進了裏屋，找到了火摺子，又出了來。外屋中，凌華坐在桌前，兮兮伏在桌上，耷拉着小耳朵，翡色的眼裏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
“這是怎麼了？”凌月一面說着，一面點亮了屋中的燈盞，不久便已通亮。
兮兮擡着眼皮偷偷看凌華一眼，看他沒有說話，才道：“我把……他們種的藥草、拔了……”
“……”凌月一愣，收好火摺子，坐了過去，道，“你跑去哪裏玩了？”
兮兮道：“就是那個什麼百草門的藥草園子嘛……”
果然不是什麼山下藥商家的……凌月無奈道：“人家蜀山種的藥草，你給人拔了做什麼？”
兮兮小鼻子輕哼，微微起來了一點，滿是不服氣地道：“他們種的不對，就該被拔！”
“還說。”凌華輕聲一句，兮兮小耳朵立刻一慫，又趴了回去，委屈道：“可是師尊就是這樣的啊，好的藥草當從種下時就要精心培育，若有半點瑕疵也會影響藥草本身，還不如拔了算了。”
草藥仙果真……一絲不苟……
凌月聽得也是無法斥責什麼，心中一轉，便道：“兮兮，這裏呢怎麼能和靈泉宮相比，你師尊那麼厲害，當然是他們不能達到的高度，所以呢，你不能用靈泉宮的做法來要求他們，他們種了那麼久的藥草被你拔了，這不也是讓他們心疼嗎？”
兮兮小耳朵微微顫着，眼裏的委屈慢慢消散，片刻之後，轉去凌華那裏道：“凌哥哥，兮兮知道錯了，明天一早，兮兮就出去找藥草，一定還給他們。”
凌華道：“不必了。”
兮兮眼裏一溼，喚道：“凌哥哥……”
“我已傳信讓掌宮送來一些種子，足以償還他們，只不過你還需再次向百草長老認錯，你可願意。”
凌華話音還沒落，兮兮便撐起了身子，閃亮着眼神，忙不迭地點着頭：“好好好，我知道錯了，一定好好跟長老認錯。就知道凌哥哥最好了。”說罷了，四蹄凌空踏着，圍着兩人轉了幾圈，隨後，小腦袋在凌華肩頭蹭了蹭，一轉身就扎進了凌月懷裏。
凌月順勢摸摸它的小腦袋，擡眼道：“你累不累？可要休息一晚？明天是不是要開始石靈合一了？”
凌華道：“你先早些休息吧，我還要去蜀山觀星臺一趟。”
凌月看看外面的天色，回眼時微微不滿道：“又是水掌門邀你去的？”
凌華無聲淺笑，道：“不，這次是我向水掌門借用觀星臺的。”
凌月面露困惑，凌華才道：“天道繁複，便是上古先天正神也無法看破所有，但天、會賜予萬物機遇。女媧石得機遇純靈出體，如今殘靈有異，自然不能冒失將之再次融具。”
“所以……你要去觀星，找出石靈合一的機遇？”凌月恍然而道。
凌華頷首，道：“聽聞錦霜公主言說，小郡主的身體已涼至小腿，往後魂體散去的速度只會加快，石靈合一已刻不容緩。只是，我仍想在接下來幾日中尋得最好的天時地利，確保小郡主平安無事，也要確保女媧石的狀態不會有太大損傷。”
凌華道：“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她未曾去看那女媧石，所以不能理解他所說的意思。
若是那純靈沒有被“渾沌”所傷還好，以純靈的力量，足以將雲紋青銅四獸臺的靈氣驅逐消除。然而此時純靈之上仍有“渾沌”侵蝕之力存在，女媧石殘靈又被四獸臺靈氣影響，實在不算得是什麼好事。
莫說絡家姑娘了，怕就怕到時石靈合一後，連小郡主也無法安然救回。
若是如此，恐怕就只有那個辦法了……
一念閃過，凌華起身，伸手揉揉她發頂，道：“好了，莫要想太多了，好好休息，這幾日還有很多事。我先去觀星臺，許天不亮便回。”
凌月點點頭，道：“我能隨你一起去嗎？”
凌華頓了頓，看一眼她懷中的小獸，道：“不必了，你看着點這小子，莫要讓它又出去闖禍了。”
兮兮翹首道：“凌哥哥，我不會再闖禍了！”
凌華不理，只道：“好了，去休息吧。”對視之時，忽而發覺她笑意連連，彷彿得了蜜糖一般甜。一時不明，脫口又道：“怎麼了？”
凌月搖頭，道：“沒什麼，你快去吧。”
凌華道：“當真沒什麼？”
“嗯、嗯！當真沒什麼！”
見她應得肯定，凌華這才放心：“好，記得不要亂跑。”說罷，看着她點頭答應，這才轉身離開。
凌月起身，送他出房，一直看着他離開苑門，直到看不見了還站在門口望着。
兮兮默默道：“小姐姐，凌哥哥會回來的，我們能不能進去了。”
“哦……好。”凌月說着，腳步輕盈地回了屋，將兮兮放在桌上，撐着腦袋看着燭火一陣傻笑。
兮兮默默抖了抖，道：“小姐姐，什麼事這麼開心？”
“沒什麼。”凌月剛說完，手腕上微微一動，赤影滑出袖子，落在了桌上，對着兮兮嘶嘶兩聲。
兮兮作生氣狀，道：“哼，明明是你與我一起拔的那藥草，被人抓去凌哥哥那裏、你就先跑了，沒義氣！”
赤影縮了縮，凌月伸手一戳它的腦袋，道：“哦？原來你也是同夥。”
赤影默默看了看兮兮，遊將過去，嘶嘶着聲音，蛇尾一轉在它前蹄上一繞，微微拍了拍。兮兮低眼看了看它，仍是氣呼呼地道：“好啊，下次不要這麼沒義氣就行。”
赤影趕緊點頭，直起身來，蛇尾轉回，拍拍前心，就像是拍着胸脯保證一般。
凌月看得好笑，開口道：“那也要你不要帶着它闖禍纔是。”
赤影的尾巴還沒放下，聽着她說的，順勢點了點頭。兮兮眼神一橫，道：“你還贊同？！”說着蹄子便是一踏，赤影哧溜一聲躲開，逃到地上，兮兮趕緊追去，一來一去竟是追趕到了院子當中。
凌月看過去，道：“不許亂跑哦。”
“知道了！”兮兮抽空應了一聲，立刻回頭繼續撲赤影。
凌月搖搖頭，果然是混熟了，玩鬧起來簡直得心應手。料定兮兮不敢亂跑，凌月便也收回了眼，看着燈火搖曳着朦朧的光，又是一陣傻笑——凌華許是沒有察覺，他的眼神裏分明是願意帶她一起去，那種微微糾結的模樣，實在是令她意外又心癢難耐。估計也是擔心兮兮會在旁邊吵鬧，所以還是決定讓她們留下來的吧。
罷了，以後肯定有機會與他一起去高處賞夜，堅決不帶那兩個小東西。
夜色雖沉，凌月卻無倦意，若是以往，入境修行纔是正事，只是今日似乎沒有那個心情。凌月心間一動，手裏便多了一封書信。
看着信封上的幾字，凌月的勇氣似乎又沒了。
這是她的父親寫的，可他當真是她的父親嗎？思索之時，那畫中人的樣貌再次出現——這麼久以來，她都不曾再次看畫，卻怎麼也忘不了他們的模樣。那女子與她極爲肖似，那男子若有何相似之處，便是眼睛了吧。
她與他的眼，就如一個模子印刻出來的一般。
這般向着，又彷彿看見了紅花與綠裙，凌月不由微微一笑——他看着那般瀟灑俊朗，對着心愛的女子卻是木訥了。還想着用櫻樹枝做成木劍當作禮物，也不知……湄兒是如何喜愛上他的。
心情放鬆，凌月低眼，小心地拆開信來，字字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