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的軟榻上，她蜷着雙腿坐着，倚在窗櫺邊看着窗外的風景，一動不動。
許是昏睡了太久的緣故，沐落依的小臉消瘦了不少，透着窗外的光，膚色很白，像是易碎的瓷器。眼裏的光散落在外，屋外的景卻映不進她的眼。
她的眼就是深淵。
錦姨一直守到她醒來，不曾想會是這個狀態，幾番努力得不到反應，一時心口又絞痛地咳嗽了。
此時凌月看着，何嘗不是心口隱痛。
她天真俏皮的模樣尚在眼裏，如今一卻像是早已死去了一般，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彷彿輕觸就會破碎。
凌月越想越是心寒，趕緊止住所有念頭，努力地讓自己笑得溫柔，走近了她。
“依兒？”她輕聲喚着。
沐落依微微一顫，轉眼看來。黑如深淵的眼裏映上她的影子，慢慢的纔有光影晃動。
“月……姐姐……”
聽着她的聲音，凌月緊繃的心總算安定了一些。她在她身邊坐下，輕輕地將她的碎髮攏到她耳後，道：“依兒，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你才醒來，有些不舒服是正常的，要是怕錦姨擔心的話，你可以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裏，會更難受的。”
沐落依只是呆滯地看着她，聽着她說完忽而張了張口，卻還是沒有出聲。
一瞬間，凌月彷彿覺得她只是身體活了過來，她的心……還沒有醒來。
用力止住翻涌而起的酸澀，凌月暗自調着呼吸，溫柔地理着她的碎髮，笑着，努力地笑着：“依兒……別怕……”
沐落依眼瞳一震，光影劇烈抖動着，她慢慢地伸出手，抓住了凌月的手。
她的手很軟，在顫抖，也很冰涼。
她緊緊地抓着她的手，緊緊地看着她。
凌月回握過去，溫柔地笑着：“別怕……沒事的……別怕……”
“月……姐姐……”沐落依低低地喚着。
凌月點點頭：“嗯，依兒！”
“我好像……病了很久……”沐落依的聲音很低，彷彿稍微沉重點的呼吸都能將它碾碎。
“嗯……”凌月道，“依兒睡了很久，我們都很擔心，可是現在依兒好了，好了、就沒事了。”
沐落依愣了一下，片刻才點了點頭，眼裏的光又渙散了一些。
凌月心頭一跳，生怕她又變成那副死去的模樣，手指忽而用力，扣住了她的手，瞬間又擔心會不會嚇着她。
沐落依沒有別的舉動，她只是慢慢地低頭，看着她們抓在一起的手。
凌月也不敢輕舉妄動。
“月姐姐……”片刻的沉默後，沐落依道，“我……好了麼？”
凌月道：“嗯……依兒已經好了，不用擔……”
“我……”
不等她說完，沐落依又是開了口，凌月恍覺不對，她好像不是在和她說話，更像是她自己在喃喃自語。
凌月怔愣時，沐落依再次緩緩道：“當真……好了麼……”
她好了麼？
若是她還有云昭的記憶，她便算不得好了吧……
可是……她不會記得雲昭的，否則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忍住不去找他……
依兒她該不是還記得雲昭吧？！
腦袋被震驚的一片渾噩，凌月忽然發現沐落依拉着她的手慢慢地移動着。
“我好了……”沐落依慢慢說着，擡眼看向凌月。她帶着月姐姐的手，讓它停在自己的心口，她的心在跳動，她感受的到，她知道月姐姐也能感受的到。
她還活着。
她的身體沒有痛苦的地方，她很健康的活着。
可是……
“可是……”沐落依木然地看着凌月，一字一句地說着，“我這裏……很空……很……痛……”
她這裏……她的心……很空，很空，也……很痛……很痛！
她知道，她的心什麼問題都沒有，她只是覺得空、覺得痛，痛不欲生。
凌月震在原地，咽喉乾澀的厲害。
依兒記不得雲昭了，可她空了心，她只是不知道爲何會空。
她忘了雲昭的一切，卻還是會痛。
“依……”凌月猛地掐斷自己的聲音，因爲她聽見了一絲不能出現的聲音，鼻尖酸澀的感覺朝着雙眼涌去。
不可以……只有在依兒面前……不可以！
她死死地將眼淚壓了回去，努力想讓自己再度笑起。
沐落依眼中的黑暗越聚越多，彷彿深淵再次席捲而來：“月姐姐，我是不是……丟了什麼東西……可我不記得了……我不想丟了它……它不在，我心裏就好空……”
就……好痛……
沐落依蹙起了眉，面上的神色再度變得迷茫。
她記得去雲姨家玩，記得被天魔擄走，記得月姐姐救她時她受了重傷。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她孃親終於對她好了，孃親說再也不會丟下她不管了，她很開心，那是她太渴望的東西。
她醒來了，她知道她全好了，也知道孃親說的都不是夢，她本應該歡呼雀躍，陪在孃親身邊，享受孃親彌補她的母愛。
她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沒想起丟過什麼東西。
那個東西存在過嗎？她並不覺得那是很重要的東西，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會讓她痛呢？
“依兒。”
凌月返手握住了沐落依的手，沐落依本能地看着她。
“依兒。”確定了沐落依聽見了她的話，凌月目光一定，笑道，“我有東西送給你。”
沐落依仍是遲鈍地看着她。
凌月只笑着，拉着她的手，讓它攤在兩人的眼底。心念一動，一顆火紅色的珠子放進了她的手心。
沐落依眼中光芒大勝，緊緊地看着它。
周身的寒冷退去，她深深地呼吸着，卻讓人感受到了活力。
凌月也有一瞬間的複雜心思，但終究還是軟在了心口。
或許在依兒心裏，哪怕選擇死亡，也不會想忘記雲昭吧。只是一切的決定，全是雲昭替她選擇好了的。
那雲昭呢
他何嘗放得下依兒。
若是他能入輪迴，也願再與依兒相遇的吧……
他也不會想到，依兒、好像從未真正忘記過他。
凝血成淚，何嘗不是他的不甘，他的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