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鮮血淋漓,沾染周身,白衣上滿是斑紅血污。覓雲詩喘着氣,靠着身旁的樹,慢慢坐下。
可惡!那該死的半妖,竟然有能力傷到他!覓雲詩緩了一會兒,掏出一顆丹藥扔進嘴裏,凝神閉氣止住左臂的血。
這副身體,怕是好不了了。不過也不用着急,等他準備妥當,再……
思緒未完,覓雲詩渾身一緊,猛地看向前方:“誰?!”
“呵……”低笑先至,一人慢慢走出,揶揄地看着覓雲詩,道,“不愧是覓師叔,如此重傷還能保持這般敏銳,師侄不得不服。”
覓雲詩瞳孔一縮,冷笑道:“長恨……”
長恨長老道:“覓師叔不必如此緊張,我並非來緝您回去,相反,我很樂意幫您。”
覓雲詩冷笑不減:“你會這麼好心?”
長恨長老微微一笑,手間一轉,朝着覓雲詩扔出一物。
覓雲詩伸手接下,那是一顆渾青的玉石,縱使他重傷至此,也能感受到其中隱約的靈魂之力。
“數十年前,魔教興盛,魔修所養的魔物衆多,其中有妖參一株,食人無數爲禍一方,當年不少修士喪命其手,最後,是您‘親自’帶領弟子們出手才得以解決的妖物啊……覓師叔,可還記得?”長恨長老不急不慢地說着。
手中不斷傳來兇狠的力量,覓雲詩很快憶起,正是妖參的魂感。它的靈魂是他這麼多年來,所見過的最爲合適的取代物,只是當初費心除去它後,靈魂便不見了,當時他以爲是出了差錯,眼下才明白,原來是他從中作梗。
手中的魂感兇狠之力不減,甚至比當年更爲厲害,看來他沒少花心思滋養它。
覓雲詩心思急轉,看着長恨的目光愈發狠厲:“閻易澤……是你的人?”那麼閻易澤與他的交易,是不是也是他的主意……
“我的人?”長恨看着覓雲詩,微微搖頭笑道:“師叔太看得起我了,閻易澤對重凜敬重有加,對芊芊用情至深,怎麼可能是我的人?我只不過是……知道他一些小祕密而已。”
覓雲詩輕聲嗤笑:“哦?”
長恨毫不在意,繼續道:“覓師叔又何必在意,終歸您與芊芊都想殺了那隻半妖,芊芊和閻易澤斷沒有那個本事,師叔身爲長輩,替小輩們出手也無傷大雅,何況……師叔得到的好處、自是很划算的。”
覓雲詩道:“所以……利用閻易澤算計老夫,也是你身爲晚輩送給老夫的大禮?”
“師叔這麼想可就冤枉我了。”長恨露出不怎麼真的苦笑,看着覓雲詩空蕩蕩的左肩,道,“我只是沒想到,師叔會如此狼狽,畢竟……不過是隻區區的小半妖罷了。”
長恨語帶譏諷,見覓雲詩沒有太大波動,又笑:“看在賠禮的份上,師叔就莫要與我計較了。”
覓雲詩握住手裏的青玉,看了他半餉,道:“你還知道些什麼?”
長恨道:“師叔放心,我知道的不多,也不會是您的敵人,或者說……我沒有任何理由成爲您的敵人。”
這話顯然有足夠的可信度,覓雲詩眼裏的冷意稍減,若非一身血污,便仍是那仙風道骨的姿態。
長恨慢條斯理地行了禮,道:“弟子們已經在搜山了,師叔早些離開吧。易澤所說的東西,就在白泉,師叔到了自然能找到。”話落之時,他眼裏的覓雲詩突然顯得頹然了許多,喉頭一頓脫口便道,“那東西是真的。”
此話說罷,一股戾氣席捲直上——一個老怪物,也值得他心軟?!長恨眉間一擰,不再多留,轉身離去。
“你還是不肯放下……”
身後傳來淡淡的聲音,長恨的身體不由一僵。
覓雲詩看着快要消失林間的身影,慢慢道:“何苦執着往事,水重凜迂腐,但確實比你更適合掌門之位,況且……即使你得到了那個位子,也改變不了什麼。”
林中的身影停了片刻,終是一言不語,決然離開。
覓雲詩低嗤一聲,收起手中青玉——是他大意,沒想到只是遲一些過去,居然讓那半妖有時間抄下碑文。不過也罷,這副身子是無力再去拿回來了,便讓她帶回去好了。
提前得知一些消息的獵物,捕殺起來也能多些樂趣……
嘴角揚起冷意十足的笑容,覓雲詩緩了緩心神,再度調動靈力。
空間一陣扭曲,黑陣再現,片刻之後,林中便再無一人,徒留一地血跡。
蜀山客院。
通透的結界將屋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絡煙站在屋前,時不時地走一走、看一看,心裏明白屋裏有帝君照看,但仍是忍不住擔心着。
卿姝步崖走了進來,看着她的神情也未說什麼,但見屋外有結界,便自動到一邊站着等待。
絡煙低哼一聲,甩過頭去不理他們。
她就說蜀山不是個好地方!看她的小月兒傷成什麼樣了!這羣道貌岸然的傢伙,也不知還有什麼壞心思。
不行!她得早點帶小月兒離開這兒!
那一廂卿姝與步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覓師叔(祖)厭惡狐妖是不錯,但這次也太不理智了。
不說凌姑娘本性不壞,就是與鎮南王府的情分,他也不該如此做事,更別說她可是帝君心心念唸的姑娘。
上一次帝君已然動怒,他居然還敢冒險下手,不知道的恐怕會以爲凌姑娘與他有什麼血海深仇。
凌姑娘很有可能是沐祁翎的骨肉,若是在他們眼皮下出了事,待到碧落黃泉後,該怎麼面對他!
幾人各懷心事,不約而同地沉默着。
院門傳來一陣風,一抹幽藍的光猛地衝了進來。
“嗚嗚!小姐姐!”
砰!
一聲脆響,將小麒麟的嗚咽聲拍進了肚子。
結界閃爍着微弱的光,兮兮的小臉與它親密接觸着,平平整整、嚴絲合縫。
幾人看得一愣。
小麒麟僵硬的身體保持着飛撲的姿勢,慢慢地、沿着結界滑落……
屋內,絮叨個不停的凌月忽而一愣,虛幻的狐耳忽閃幾下,看向門口:“咦?外面有動靜……”
凌華目色幽幽,伸手將她的小臉帶回來,道:“沒有,你聽錯了。”
臉頰邊的指間很暖,讓她瞬間忘記了一切。凌月心裏撲通通地跳着,也偷偷地拉住他滑落在自己身上的頭髮。
屋外,兮兮趴在地上,兩隻前蹄捧着自己的腦袋,眼淚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爭先恐後地從翡色的大眼睛裏掉落。
小紅蛇從它脖子上游下,默默拿蛇尾拍了拍它的肩,搖頭嘆氣。
這小不點還有點良心。絡煙想着,走上前,正要說着什麼,突然又有人進了院,一身怒氣毫不遮掩。
“你在幹什麼?不準哭!”
絡煙只覺青筋跳動,擡眼看去。
呵!還真是她。
醒來後小月兒就告訴過她,隔壁廂房住着一個仙界來的什麼仙子,心性甚高,讓她看見她不要搭理。
各中原因絡煙也能猜到幾分,畢竟仙界的人可沒幾個像帝君這麼好的,大多數都看不起妖族。
日前一見,絡煙也是不屑,這什麼仙子明顯有意帝君,偏生還裝作一副故作清高的模樣,也不看看自己那張醜臉,還不如她家小月兒一半的一半好看。
還想跟小月兒搶帝君,真是不要臉。
絡煙對知許無甚好感,此時更是覺得怒火攻心——這女人該不是想來看小月兒死沒死的吧!
兮兮怯怯地收起了眼淚,耷拉着腦袋:“師、師姐……”
知許看着結界,暗中捏緊了手——這屋子,是帝君的……
翻騰的怒氣在心口跳動,知許用力移開目光,狠狠地瞪了兮兮一眼:“你看你這模樣,成何體統!”
兮兮抖了一下,嗚咽聲也小了一些——師、師姐好可怕……以前的師姐也很嚴厲,但也不會這麼兇它。師姐變了,它以後再也不敢在她面前調皮了……
絡煙“呵”笑一聲,上前抱起兮兮,揉了揉它的小花臉,毫不掩飾地乜着知許:“在別人院子裏大呼小叫,你這體統又是哪裏來的?”
知許錯愕,看着絡煙一時無語。
不等她反應過來,絡煙再次道:“不知道帝君正在替小月兒療傷嗎,你這般呼喊,是不是故意想打擾帝君,不讓他治好小月兒?”
故意反覆提出的“帝君”、“小月兒”,果然戳到了這什麼仙子的痛處,她鐵青着臉,明明眼裏的怒意在瘋狂翻涌,又偏偏端着架子,不敢在人前發作,最後只有瞪着眼,壓着怒火道:“妖言惑衆!不可理喻!”
絡煙揚了揚眉,露出愉悅的笑容。
知許的手指掐進掌肉裏,她卻渾然不知,銀牙緊咬間怒目看向兮兮:“還不下來!”
兮兮渾身一抖。
絡煙一把抱緊了,道:“不知道兮兮撞疼了嗎,你怎麼當人師姐的,難怪不討人喜歡。”
知許氣結,周身風起,青絲在她微紅的眼角飛舞。
絡煙冷眼看着——想動手?誰怕誰!
步崖見狀不妥,正欲上前,便聽卿嫿的聲音響起:“仙子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