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凌月懵了一下，想了想還是道，“剛剛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土裏了。”
百里煜封眉間微擰，復又看了回去。此時火焰已經褪去，只有零星的火苗附在藤甲兵刃上跳動着。
“這些……”百里煜封道，“應該是當年死在楓林中的士兵們。”
凌月也仔細觀察，這些凌亂散落在四處的破碎裏，藤甲和兵刃儼然是不同樣的，甚至散開了後，才發現裏面還有獸皮衣。
是炎黃部落和蚩尤部落的士兵？
百里煜封也道：“有東西把他們的血肉和殘留在其上的靈魂集結在一起，聚成了這個怪物。”
凌月道：“什麼東西？蠱麼？”
“九黎部族的巫蠱之術本就神祕詭譎，又被滅族多年，我對其也不甚瞭解。”百里煜封示意着地上這一堆殘肢爛肉，道，“此處若是埋葬蚩尤首級的楓林，或許當真有巫蠱之物留存，不論這是何種魔物所爲，都要多加小心。”
凌月正想點頭應聲，突然楓林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響動。
兩人一獸轉眼望去，只見一抹豔麗的紅裙混在楓葉的顏色中，迅速朝着二人掠來。
凌月微微一晃眼，她已經兩人身邊越過，媚眼掃過地上躍動的火焰，露出一絲極戲謔的神色。轉眸看着凌月，皙白的手指在紅脣上輕輕一按，眼兒一眨，拋去一個飛吻。
她半點不停，嬌笑着往前飛奔而去，跑的樣子好似是被什麼人追趕着一般，但她面上的神色又着實不像。
很快凌月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又是一個眼熟的身影跳了出來。他看着兩人和他們身後滿地的狼藉，眼裏閃過一絲不耐與厭煩，再次朝着前面追去。
這隻會擺臭臉的老頭！凌月忍不住內心嘀咕一句，轉眼看向身旁。
“追。”百里煜封說着，身形一晃也追了過去。
凌月正想擡腳，突然後領又是一緊。睚眥迅速將她丟在背上，邁開爪子緊跟在百里煜封身後。
低低的冷哼聲夾雜在風裏傳進耳裏，都不用擡頭，凌月也知道這是來自塗山老祖的不滿。
百里煜封和睚眥很快追上寒燁，前面不遠是朱紫豔麗的裙衫。
即使他們的速度極快，也並未追上她。凌月有些奇怪，朱紫八尾修爲，怎地能跑地如此快。
忽而，寒燁冷哼一聲，炙熱的妖氣驟起，向着朱紫襲去。
朱紫回過眼來，急忙將身子一擰，堪堪躲了過去。
妖氣撞在前面的楓樹上猛地炸裂開來，泛着綠光的狐火燃燒，迅速蔓延伸展，將前路截斷。
“嘖。”朱紫低低出聲，隨即笑靨如花地轉過身來。
睚眥停住腳，站在百里煜封身旁。寒燁也停了下來，也不管他們，只冷眼看着朱紫。
“真是的，”朱紫眼角流轉着千嬌百媚，“都長這麼大了，小燁怎麼還是喜歡追着姐姐，姐姐今日可沒帶糖呢。”
凌月偷偷看向寒燁，不過有睚眥碩大的腦袋轉過去，這偷看的動作顯得尤其多餘。
在睚眥毫不客氣的悶笑聲中，寒燁冷着臉，沉聲道：“那就把你的命留下吧！”
說罷，寒燁指尖一揮，一道風刃劃出深深的地痕，直面朱紫。
朱紫微微正色，自身後幻化出八尾徑直擋在身前。
妖氣瞬間碰撞，炸起的颶風在腳下肆虐。
風未靜，朱紫便執着衣袖掩脣巧笑：“你看看你，還是這般急躁的性子，哪比得戰神大人沉穩，倒也不怪九兒妹妹的選擇了……”說着話，她眼眉微挑，對着百里煜封露出極爲欣賞又挑逗的神色。
塗山老祖將戰神關在山腹這麼多年，儼然不會對這種“挑撥”再有反應。凌月覺得朱紫是知道這一點的，而她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她說這些會不會有什麼後果，即使這兩個跟她有深仇的人都比她強。
凌月有些不安，這祕境是朱紫開啓的，對於這裏的祕密，她絕對是知道些什麼的，她這般做派，像是篤定了他們傷不了她。
再準確一點的說，是在這個地方，她知道他們傷不了她。
看着朱紫輕鬆的笑容，凌月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忽然之間，凌月一愣——那條蛇呢？
與朱紫一同潛入進來的那條蛇妖去哪裏了？朱紫身上並沒有它的妖氣。
它到哪兒去了？凌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雖沒看到蛇妖的身影，卻看見寒燁的指骨緊攢，發出輕微的響聲。
看來他也不是全然不在乎朱紫的話。
百里煜封倒是不爲所動，道：“朱紫，誰救了你？”
聽他這話，寒燁難得少了些冷意。
朱紫笑道：“什麼誰？哪有人救，這都是小燁手下留情，奴家纔有今天呢。”
百里煜封道：“你是替九黎族人來這裏的。”
朱紫笑容微凝。
百里煜封繼續道：“作爲在背後幫你、又救了你的代價。”
朱紫重新揚起了笑：“數千年了，戰神大人怎麼才反應過來呢？哦——許是這楓林……太顯目了罷。”
“九黎族？！”寒燁冷聲道，“狐心蠱？！”
朱紫看他，滿眼譏諷之意。
寒燁怒氣再度升起：“朱紫！當年你被天雷所傷，只剩三尾修爲勉強殘活，但九兒卻未放棄你，她時常在你身邊照顧，還爲你四處尋藥，你卻勾結九黎魔人、害她！害我狐族！你……！”
“夠了！”朱紫厲聲打斷，眼中的輕佻與諷意華爲了濃濃的恨意。
她冷笑一聲，道：“虧你都幾千歲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九兒九兒！自從她出生，你們一個個的、眼裏就只有九兒！這天下、自古以來就是弱肉強食，人喫牲畜是天經地義，妖喫人不也是天經地義？憑什麼她一句話、我們就得改了這規矩？！她不想喫人那自己不喫也就罷了，爲何非要拉上旁人？成天在我耳邊說那些有的沒的，煩都煩死了！就她那種天真的想法，早晚是個禍害！區區凡人，就該臣服妖族！哼！九黎魔人又怎樣，小燁、你可別忘了，我們是妖！在這些凡人眼裏，妖天生就是邪魔歪道，跟九黎的魔人有什麼區別？凡人若能接受妖族，我們又何須躲着他們，妖和人，天生就該是死敵！不是人死就是妖滅！妖族和九黎人才是同道。”
“同道？”寒燁目光森冷，“妖族自有妖族的道，何須與旁人爲伍，再者與九黎之輩共謀，無疑是與虎謀皮。”
朱紫冷笑不語。
凌月轉眼看了看寒燁袖下，他五指緊攥，指節鼓地發白，發出輕微的“咔咔”聲響。
“何況！”寒燁周身妖氣乍冷，朱紫身後燃燒的妖火似乎又竄高了一些。“你爲了奪取九兒的天狐丹，不惜冒充九兒爲禍人間，挑起狐族與人族的戰爭，致使狐族險些覆滅，如此自私，又何必此時大言不慚。”
朱紫漫不經心地笑了：“愚昧的傢伙、死了便死了，哪怕狐族只剩幾個人，我也能再讓狐族重獲昌盛。”
“癡人說夢！”寒燁一聲低喝，手間罡風猛起，直奔朱紫而去。
朱紫輕笑，纖白的指尖在袖間微微晃動，再看時，她手裏已然多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截螢白的短笛，笛身泛着幽幽冷光，卻不似玉石的光潔，也沒有木質的啞色，凌月倒是覺得，那冷光與方纔那些殘肢裏露出的白骨有些相似。
朱紫拿起短笛，徑直放到脣下。
笛聲飄蕩而出，聲音低沉幽怨，半點也無清亮悠揚之感，讓人聽得免不得心底透起寒涼。
隨着笛聲響起，楓林中颳起了颶風。
罡風如刃，極速朝着朱紫面門襲去，然而朱紫仍吹着笛，一動不動。
就在罡風接近之時，朱紫身後的火焰猛地一震，她微微笑着，火焰中，一羣龐大的東西衝破楓林，徑直從朱紫身邊涌了上來。
風刃肆虐，瞬間將前面的身軀攪碎，霎時間血肉橫飛，腥氣四起。
然而前面的死亡並沒有讓它們停留下來，更多的東西爭先恐後地撲來，很快將妖火湮滅。
蟲獸！
不只朱紫的身後，更有數不盡的蟲獸從楓林四處涌了出來，發了瘋似地朝着他們涌來。
“朱紫！！！”寒燁飛身而起，渾身妖氣利如鋒刃，蟲獸身軀觸之即碎。
朱紫見狀收了短笛，纖手一翻，鮮紅的緞帶自袖間飛揚而出，緞帶綁着兩端鎏金色的鈴鐺，一邊兩個，叮噹悅耳。
鈴鐺直奔前方，正擋下了寒燁。兩人的妖氣碰撞在一起，掀起的風撕開附近蟲獸的身體。
縱使朱紫接下了這一擊，仍是連連退了幾步，她微微詫異，隨即笑道：“果然呢，對上九尾還是勉強了些。”若能如原本計劃的那樣偷偷進來便好了，可惜這倒黴玩意兒竟然把戰神藏在山腹裏。
她倒是知道他性子一向古怪，但也沒料到會這麼古怪。那麼痛恨戰神，殺了豈不更好？現在倒讓她難受的緊，當初下蠱的時候理該算上他一份。
朱紫胡亂想着，突然眼前光影一閃，趕緊側過頭去。風刃瞬間劃過，臉頰立時火辣辣地疼了起來，溫熱的血液瞬間涌出。
“嘖！”朱紫回神，雙手翻飛，綢緞啥時急飛如蝶，金玲叮噹作響，將寒燁的攻擊盡數擋在外面。
無數蟲獸涌向寒燁，似是要拼死保護朱紫一般。然而此時寒燁的身後九條粗壯的狐尾出現，橫掃豎拍，將妄圖接近的蟲獸一一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