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嬉王 >第32章 烏木牌
    華欽的曇勝宮派出了幾個護衛喬裝,專門護送睫雪和淞音回容國。淞音悄悄撩開車上的簾子向外張望,車已經快要駛離宕渠鎮了,昨天那個血臉女,還沒有一點消息。

    看軍營裏的反應,血臉女那幾句話應該是嚇唬昨天的幾個壯漢編排出來的,出發前專門有人去了昨天的店裏收拾遺落的包袱,東西已經不在了,應該是在血臉女手上,她現在流落到哪裏了呢?

    淞音叫住車伕,告訴護衛們在城門口容國流民停留的慈苑門口停留一下,在到達故國之前,故國來人即是風景。

    雖然容國動亂已經平定,可光景並不如淞音所願,拖家帶口的百姓依然相攜想跟着奔赴異國他鄉,站在宕渠鎮大大敞開的城門前,看着絡繹不絕的人流匯入丹華,從丹華返回容國的卻寥寥無幾,淞音真正地感到一種恥辱和悲涼,這讓她覺得自己逼仄地在高城牆下簡直擡不起頭來。

    她牽着睫雪,緩緩在休息的流民中間走着,多數席地而坐的百姓,見了這一位衣冠整齊,並無塵土之氣的年輕女子,都覺得好奇,但也只是看一眼,大家都很疲累,還是省省力氣保存體力的好。

    淞音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欲哭無淚,眼前的情景,並不比自己來時所見有所好轉。當初從上陽宮裏逃出來,從慕府裏逃出來,都從未有過這種絕望和透心涼的感覺,家國無託,命運無常,前路渺茫的無力感讓她走得腳步似是墜了塊石頭。

    是墜了塊石頭一樣,因爲她的衣角被人緊緊抓住了,那人髒污的臉面讓淞音心裏一陣暖熱,是她!隱在流民當中的血臉女如今在臉上塗了污泥塵灰,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一身髒衣服,穿得鼓鼓囊囊,甚是醜陋。

    抓住自己衣角的手鬆開,倒在了地上,淞音的心砰砰跳起來,她怎麼了!旁邊有位老人睜開渾濁的眼睛,有氣無力地說:“是餓壞了吧,一路上有多少人撐不住都這麼去了。”

    淞音攙扶着她轉身向馬車的方向走去,護衛們在不遠的地方,淞音並未讓他們跟進來。眼見着她摻得喫力,有人乾脆湊上來說“這個人怕是不中用了,姑娘是要找人做活嗎?我比她要硬實多了,帶我走吧。”

    淞音掙脫出來,護衛們遠遠見了,互望了幾眼,起身前來幫忙,睫雪快走幾步,到車上鋪好了鬆軟的毯子。淞音猶豫要不要找個大夫,一個護衛俯身看了看,掐了她的人中,血臉女悠悠醒來,似是初認識她們一般,惶恐着叩頭求淞音收留,奇怪的是,聲音清脆溫柔,並不似當日那般一個破鑼似的嗓子。

    淞音有些驚詫,對方明顯是在演戲,她緩緩吐出:“我此行是要去容國,你還要跟着嗎?”

    那跪地的身子沒有一刻猶豫:“只要能喫飽肚子,哪裏都去。”

    淞音有些驚奇:“你千方百計從容國出來,竟還要回容國去?”

    “故土難離。”

    一句故土難離差點讓淞音墮下淚來,雙手摻她起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名豆蔻。”

    豆蔻。蠻歌一曲寄離愁,枝上雙蝶舞豆蔻。淞音輕輕地盯住眼前這雙眼睛,豆蔻,真是個好名字。

    對於帶着豆蔻上路這件事,護衛們似乎並不意外,頂着一張灰黑的臉,豆蔻從她的破衣爛衫裏掏出鼓鼓囊囊塞着的包袱,隨手把脫下的破衣爛衫扔了出去,換上了淞音的衣服。護衛們騎馬離得遠,淞音低聲詢問:“你不是軍營的人嗎?爲何要躲着那裏?”

    豆蔻嘁了一聲,“誰是軍營裏的人!”一邊麻利地從包袱裏掏出一個烏木牌,塞回懷裏。順手把包袱遞給淞音,“這是你的,不過包袱皮已經換掉了。”

    淞音問:“這牌子是什麼?”

    豆蔻挑眉,“軍營裏喫人的東西。”

    淞音無言,檢視着自己的東西,換洗衣物,首飾,筆墨都在。

    “你餓不餓?怎麼又混到流民裏去了?你既然知道陳松直的人會救我,爲什麼不去軍營相見?”

    豆蔻嘲諷地一笑:“陳松直?你以爲他是什麼好東西?”說完警惕地盯一眼淞音,“不過,你能讓華欽和陳松直出手救你,夠有本事的啊。”

    淞音略低頭沒言語,豆蔻又追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你又是什麼人?”豆蔻不答。

    淞音盯着她:“我們的馬車從軍營裏出來的時候,我注意到有軍士暗中盯着馬車,我又護衛保護,肯定不是衝着我來的,那就是在找你吧,豆蔻,你明明是在找我,卻不敢去軍營,而是在我去流民堆裏的時候混進去,裝作和我初相識,你在躲什麼?”

    依舊是沒有回答,淞音再問,“我是要回去容國,你真的要跟着去嗎?”

    豆蔻低頭,“反正已經沒地方去了,去哪裏都一樣。”

    “你的家人呢?”

    “家人?”豆蔻嘲諷地一笑,“我沒有家人了,唯一的親人,被那牌子的主人送上了大言山。”說完低頭紅了眼眶。

    又是大言山,淞音皺了皺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