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嬉王 >第36章 莊前賣子
    莊尚的事無疑在曈華莊掀起了不小的波瀾,莊裏大門緊閉,隔了好一會兒纔有一頂轎子出來,看轎身,應是左相弈之所坐,這情形,是要趕到杜家了。

    淞音遠遠觀望,京城有着曈華莊風水不凡的說法流傳,可莊家這一輩,子女的婚姻似乎個個磋磨,也不知曉到底是怎樣的玄機。

    淞音心中感慨,待轎子離開後叫開了門房,只說有要事要尋莊苒小姐。

    門房盯她一眼,再不說話,直接把門關上了。

    淞音只當是因莊尚的事情避諱,所以只能拉着睫雪回府去。豆蔻早就先他們一步回來了,一個人在院子裏做些家務。

    曈華莊的事情太過惹眼。豆蔻第二天去街上採買,回來就告訴她們,朱紫大街上傳遍了,左相親自上門見杜老爺致歉行禮挽回親事,並未得到杜家的許可。

    杜老爺已經請人調停,退掉與莊尚的親事,另將杜小姐許給丹華富商伏令硯。

    有人猜,這個結果也許正中莊家下懷,可事實上,左相無論對這門親事有何想法,自始至終未曾真正推脫。

    真正掀起軒然大波的,正是杜家老爺。

    貴女嫁賤夫,恐爲人所不齒。莊尚有錯,但莊相弈之上門行禮道歉是真,也有足夠的誠意彌補,若雙都後退一步的話,和合自然有望。

    錦陽城內的上流人家,忌諱兒女與經商之人聯姻。據說伏令硯不僅當日就奉上萬兩銀子的聘禮,還送上珠寶首飾無數。杜家這幾輩並無頂出色的人才在朝中,生活進項開支也是一般,伏令硯大手筆的聘禮,足能令杜家彎腰。

    在此之前,錦陽城權貴並無親父將嫡女嫁與商人的先例,杜老爺此舉可謂上下矚目,有那銅口鐵牙的,直接就罵杜家這是在賣女兒。

    豆蔻將這條消息說與淞音聽後,便不再言語,躲去了屋裏坐繡活。淞音知道莊尚的事情也就這麼了結了。

    淞音再次來到曈華莊時,門口站着兩位姑娘,看似主僕,其中一位身量高些的像是正主,只是罩着頭紗,看不清面目。身邊停了一頂頗樸素的小轎,看樣子兩人頗是心焦,已經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了。

    淞音警覺地站住,這當口,曈華莊事多,若沒點正經事,誰會到這是非之地。沒一會兒,門房就出來人請她們進了莊子。曈華莊還能開門見客,說明還沒有雞飛狗跳。

    然而她們倆卻進不得大門,淞音一再懇求,說自己只找莊苒,門人正眼都不瞧她,也不迴應,把門關的死死地。任憑你再喊再敲,也是充耳不聞。

    淞音沒奈何,只得在不遠處等着,一邊心裏琢磨,剛纔那兩人怎麼進得去?一邊轉身來到轎子旁,打聽等候的轎伕,竟是杜府裏小姐的轎子。

    她等的時間也並不長,悄悄看着那杜家小姐從曈華莊裏出來,面上輕紗籠罩,仍透着意興闌珊,心事重重。

    轎子遠走,淞音索性咚咚地敲門,門房隔着大門鄙夷地扔出幾句,“杜家小姐,硬要退親的是你家杜大人,我家丞相老爺已經因此一病不起了,剛纔也已經見過你。姑娘已覓得良緣,何苦再三上門刁難我家公子。我家公子確實有錯在先,如今仍在房裏跪着,公子傳話說此後小姐自便,小人也已經轉告您了。這又要進門攪鬧是什麼道理?!”

    淞音聞言愣了一下,趕緊聲明只尋莊苒,不找別人,奈何門人充耳不聞,再無回聲,淞音一籌莫展。

    淞音牙一咬,想起了路上所見那些悽苦民間女子,索性做出俗婦樣子,她讓睫雪矇住臉面,只留了兩隻眼睛在外面,跟路上的百姓換了一身短打衣物,輕聲跟她商量:“睫雪,京城裏有個大官,大的足以扭轉容國的形勢,大的可以讓我們一路見的那人逃難人喫飽肚子,我們是要試一試,他們願不願意讓容國的窮人喫飽肚子,不再拉扯着孩子往丹華跑,你就裝作一個飢餓的孩子,好不好?”

    睫雪疑惑地問:“這個大官跟我們有關係嗎?”

    淞音輕聲哄她:“這個大官很厲害,他要是心好的話,我們就不用流浪到別處去啦,可以自在地在自己家裏喫好喫的。”

    睫雪點頭應允,淞音索性放開形象,拉開嗓門,在瞳華莊正門前呼喝起來,只說是在賣孩子。

    好事者很快圍了上來。如此荒唐的事,門房果真有人出來驅趕。淞音見人多了,就揚言當日莊家曾有人許了諾給她,將自己家孩子買下了,今日如果不給錢,她們二人就血濺府門。

    衆人聽聞,嘴巴都驚的大了,雖說現在世道亂,可哪有到人家門口逼人買孩子的,還在左相門前耍橫,這女子是瘋了嗎?

    人越聚越多,淞音早前在丹華經歷過了流離,根本不會在意衆人驚異地眼光,她已經不是昔日深宮裏蘭後身旁的淞音了,沒見過賣孩子的嗎?

    姑娘我一路上見了多少骨肉分離的悽惶,那陣勢,怕是這朱紫大街上的錦衣人想象不到的吧,莊家樹大根深,若能真的體察民間疾苦,慰藉底層百姓的流離失所,對整個容國,也算一件大功德,門口有人賣孩子又怎麼了!

    淞音對着莊家大門口繼續哭喊:“小女子本是從北地眉州一路討飯過來的平民,到錦城後,給人耕作爲生,誰想一介布衣,竟也遭了賊人暗算,先是丈夫被人抓去充兵,家裏物什也被洗劫一空,小女子與小兒連口喫食都沒有,以後可怎麼活下去啊。前些時日一個心好的小娘子遇見了我們,想買了我家孩兒做個奴才使喚,哪天奴家要是答應了,就到曈華莊來找莊苒。她可是應了我十兩銀子呢!貴人這裏高門大戶,必是富貴門庭,還請通告這位小姐,買下小兒,給小兒一條生路。”

    也早有好奇地人,將那草筐裏的孩子搖晃醒了,是一個俊秀的小男孩,黑漆漆的眸子賊亮賊亮,卻有點怯生生的樣子。果然悽惶,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會當衆賣子。

    有那看熱鬧地斥責淞音:“你這婦人,賣了孩子也不見涕淚交流,也沒有多少悲痛之色,須知錢財不過阿堵物而已,怎得爲了一口乾糧就將孩子賣了,你丈夫還家,你怎地交待?這孩子莫不是你撿的吧!”

    淞音悲慼道:“貧賤之家,丈夫生死不明,多半是再不能歸家了,小婦人身無長物,自知難以養活孩子長大,心頭之肉雖然難捨,爲孩子生計,不如賣入官人家,有口飯喫,好歹留條性命出來。”

    早有人插嘴道:“你這小孩這麼小,買來又有何用?”

    淞音分辨說:“小兒雖小,有一口喫得就行,那是見風就長啊,很快就能成爲一名壯小夥,日後有的是時候出力報答貴人啊。”

    一個門人悄聲囑咐同伴,“我聽這個婦人說話有蹊蹺,她說自己一介布衣,連身無長物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倒像是讀過書的人,倒是奇了,此其一;其二,婦人依附大族耕作生活,不去找主家,卻只在咱們曈華莊門前賣子,府門口那麼多人,這婦人卻一口咬定找莊苒,大小姐曾回過府上的事,沒多少人知道,我去報與管家知道。”

    瞳華莊的管家聞聲出來,斥責淞音說:“你這夫人胡亂捏造,竟然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

    淞音湊近了,縮小了音量,用只有管家一人聽到的聲音答:“小女子只找莊苒大小姐,請她買下我膝下的孩子,這孩子名喚睫雪。”

    “哪裏的刁婦,莊苒小姐自嫁出後從未回曈華莊,又怎麼讓你到曈華莊來尋人!”

    莊苒沒回曈華莊,淞音心下涼了半截,仍舊掙扎的說道:“這孩子與莊苒的確有淵源。”

    莊苒在上陽宮生產,這事莊家又怎會不知,莊苒自融陽殿脫身之後,身邊並無孩兒隨行,如今憑空出來一個孩子要尋莊苒,莊家總該尋思尋思。

    管家直直盯了她兩下,態度又陡然變得強硬起來,指揮身後的兩人將淞音強行趕走。淞音和睫雪被人提溜着扔出來,心底涼了一片。

    睫雪撲到淞音的懷裏:“小姨,這個大官通過你的考驗了嗎?”

    淞音摸着她的小臉,忍不住哭了,“孩子,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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