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問,你知道昨天才爆出來的銀色面具事件吧?”
商問原本還處在睡眠不足的懵懂狀態,一聽這句話,猛地打了個激靈。
安佩還要在上面添一把火:“現在中聯邦門外全是媒體記者,據說雄蟲保護協會也要派人過來。”
雖然商問能預料到這件事情肯定不會輕易平息。
但這件事卻如滾雪球,眼看着這個雪球越滾越大,朝着他無法預料的方向肆虐而去,他卻彷彿成爲了這件事的局外人。
將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皆納入眼底的安佩眉頭微皺。
“莫非這件事……”
“與你無關。”
驟然蹦出來的話語打斷了安佩的提問,蘭圖祭慢悠悠起身,暗金色的雙瞳直直望向安佩。
“我記得你,商問的同學。”
面對這麼一隻相當強的,漂亮的,一看就出身不俗的卻沒有透露絲毫背景的小雌蟲,安佩只覺得頭皮發麻,更令他感到頭大的是,偏遠星出來的商問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何時就與這麼一隻雌蟲混在了一起。
只在片刻的思考後,安佩便找回了自我,用帶着笑的,親切而又不失禮貌的語氣道。
“原來你還記得,我叫安佩,家裏都是經商的,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都能找我。”
蘭圖祭微微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兩隻雌蟲很快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
商問揉着自己那一頭凌亂的短髮起身,把被子往牀鋪上一丟,感覺當前的氣氛好像有幾分微妙,猶豫片刻後,問道:“早飯吃了沒啊?”
安佩二話不說轉變態度:“請來碗燉肉!”
民以食爲天,蟲以肉爲天,古人誠不欺我。雖然清晨開葷與他的飲食觀不大相符,但在蟲族也呆了這些年,也算是入鄉隨俗,也習慣了以廉價星獸肉和能量咀嚼棒當早餐的日子。
但還沒等商問從冰箱裏拿肉,宿舍的門猛地又被踹開。
門口站着兩隻一看就裝配精良的,身體潛力也很高的軍部雌蟲,甫一進門,便亮出了冰冷的槍口,兩隻雌蟲持槍而立,冷聲道。
“商問是誰?”
剛把昨晚的肉下鍋的商問還拿着大碗,此刻楞愣看着闖入者,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把手中的碗放下。
“呃,是我,請問……”
“請跟我們走一趟。”
此刻,身爲銀色面具事件的始作俑者,身爲把雄蟲暴打一頓的綁架犯,商問只覺得冷汗浸透脊背,寒顫從腳底一路升了上去,讓他驟然產生如墜深淵之感。
但在被冰冷的槍口所指的那一瞬。
後悔麼?他不禁捫心自問。
不後悔。
一點都不後悔。他有太多的憤怒與不甘無處去放肆。
就算沒有賀君那混賬在後面忽悠,他也一定會記下那一天,像是堆砂礫一樣在他逐漸積攢而起的憤怒上再添一筆。
即便在今日,被拿槍械指着頭時,他都不曾悔過。
只有名爲憤怒的火焰仍未平息。
商問深吸一口氣。
“好。”
安佩原本想進行阻攔,但往前邁了一步,看到這兩隻雌蟲胸口以及肩上的別章時,只得欲言又止地將邁出的腿又收回來,只得任由兩隻雌蟲拿槍抵着商問的頭顱,押着他朝外走去。
走至蘭圖祭身側時。
少年忽然拽住了商問的手臂。
他仰着頭,暗金色的眼眸注視着他,面色平靜而又鄭重。
“沒事的。”
蘭圖祭再度重複了這三個字。
商問扯着嘴角笑了笑,伸手似乎想要再揉一下這個小傢伙的頭,卻被脊背上的槍給抵着,倒吸一口冷氣出了宿舍。
原本稍有緩和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起來。
對這件事窺見了冰山一角的安佩難得猶豫起來,身爲商人之子,做任何事情前都要考慮得失基本可以稱得上他的本能。
但伴着踱步反覆將能考慮到的地方盡數考量,安佩最終還是短嘆一聲。
而在他擡頭之時,卻發現那隻不明背景的小蟲崽早已不在宿舍。
“……嗯?”
……
一路上商問都在思考一個問題。
他是應該承認錯誤呢?還是應該寧死不從呢?
身爲一個死宅,面對即將有可能到來的審判與刑罰,商問的腦子裏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但兩隻雌蟲只是押着他來到一扇大門前,二話不說拉開門將他推了進去。
商問幾步踉蹌,勉強維持身形,緩慢擡頭之時。
兩道身影映入眼簾。
以及賀君那混賬。
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對賀君的評價越來越低,商問思索片刻,最終有點彆扭地向在場的兩隻蟲敬了個軍禮。
身穿漆黑軍服的校長正襟端坐,率先開口。
“我叫你過來是爲了調查銀色面具一事,你應該知道,有雄蟲在咱們中聯邦校區內被綁架,被毆打。”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幾分壓迫感,或者被這種開門見山直入主題的方式給驚到,商問一時間只能應了一句是。
“而在這件事之前,你與雄蟲有過接觸和摩擦。”
“是。”
“所以,你知道這件事……”
“校長。”賀君突然橫插一腳,帶着笑意道:“你這樣子不是把他嚇到了麼?”
被賀君猛地這麼一戳,中聯邦的校長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瞬間從端坐的精英變成了翹着二郎腿,託着下巴,擺出一張臭臉的無賴:“還不是他媽的協會,媽的,哎,我他媽要是元帥,直接把那協會的老家給端了,一天天的爲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吵,有這時間不如滾去前線。”
話一頓,校長轉而把矛頭對準商問。
“所以,如果你知道這事兒是誰幹的,就趕緊把這隻蟲供出來,別給我添麻煩,如果是你自己,那就乖乖去領罰,看在我和中聯邦的面子上也不會給你死罪,最多讓你去邊境礦山挖個幾百年礦材。”
就一瞬間。
商問覺得自己站在了懸崖邊緣。
“我……”
忽的,有蟲敲門而入。
“校長,雄蟲保護協會催促說請儘快給他們答覆,否則三日後他們會開啓審判法庭。”
“嘖。”
中聯邦的校長起身將門關好,漫不經心道:“賀君,乾脆就今天吧,你去把協會的高層給我殺了,我給你減減刑,判你個百年流放。”
賀君撓了撓頭,大概早已習慣了這位校長的驚悚發言:“到時被團長打的又不是你,你歲數也這麼老了,別動不動就來這麼幾句反聯邦的話,小心被某些反對你的廢物鑽了空子。”
大抵是這句話提醒了中聯邦校長此地還有商問這麼個外人在,他在自己的桌上按了個按鈕,在外巡邏的軍雌便將商問帶了出去。
商問好像看到賀君對他做了一個噤言的手勢。
而在大門閉合的那一瞬,聲後傳來中聯邦校長相當不客氣的話語。
“老?敢不敢去訓練場,把你揍到滿地找牙。”
……
人一丟,門一關。
就算是商問都不曾想到,在中聯邦,在這個蟲族最頂級的軍事學院中竟然還配備有牢房。
單坐牀上想一想未來可能遭遇的事情,商問就忍不住哀嘆。
“挖幾百年的礦那還不如一槍崩了我。”
仔細想來,他也活了兩輩子,這一生雖然前世過得相當順遂,從出生到工作都不曾遭遇過太大的挫折,也不曾劍走偏鋒走向歧路,但當蟲子的這幾年倒可以算得上波瀾壯闊了。
當過偏遠星的泥腿子,上過戰場,也殺過人,最後進入一族的至高學府學習。
現在還要在他有起有伏的蟲生履歷上再添一項——坐過牢,體驗過鐵窗淚。
在牢獄的牀上癱坐的商問好像隱約聽到了有人喊他。
那聲音大了幾分。
“珩?”
“是我!你也是因爲銀色面具那件事進來的?”
“……”
不,他就是犯人。
興許是商問的沉默讓珩有幾分不安,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之後,他隱約聽到了重物撞上鐵欄,扒上鐵欄的聲音。
珩急切的聲音傳了過來。
“商問!你!你……怎麼會……”
“那可是雄蟲大人!你怎麼下得去手!”
珩似乎還想以他的思維模式來批評他的做法,但商問只覺得興趣寥寥,往牢獄裏的牀上一躺,被子一蓋,懶得聽珩在遠處唸叨。
他隱約記得好像有蟲向校長通報了一聲,說什麼雄蟲保護協會三天後要開啓什麼審判法庭。
這玩意兒一聽就不太對勁。
於是商問又把被子一掀,鯉魚打挺坐起來,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大聲問道。
“審判法庭是什麼?”
那邊唸叨各種雄蟲雌蟲的聲音終於消失了,與此相對的,則是可怕的沉寂。
在商問開始懷疑珩到底有沒有聽清時。
珩帶着顫抖的聲音傳了過來。
“審判法庭……怎麼會?”
“商問……咱們要完了……”